最近共和黨黨內的初選結束後，代表共和黨參與11月聯邦參眾議員與州長選舉的候選人出列。川普推薦的候選人中91%贏得初選，其中10名挑戰共和黨籍現任者的候選人，有4位勝出。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2021年1月6日攻佔國會事件後投票贊成第二次彈劾川普的10名共和黨眾議員中，有6名競選連任，其中有5人面臨川普支持的初選挑戰者，結果只有兩名現任者獲勝。這些反川普而敗選的眾議員中，最有名的應是原來眾議院內共和黨的第三號人物：懷俄明州的麗茲錢尼。所有川普贊助的候選人都不同程度地認定拜登偷走了2020年的總統大選，而共和黨人中，相信此謊言的比率相較兩年前不降反升，到2022年年中此比率竟高達70%。也就是說，今天的共和黨比2020年更像是川普的共和黨！
川普的謊言、狂妄、失德、惡行罄竹難書，但他的支持者對之視若無睹，毫不介意，這種前所未有的姑息態度讓川普在激烈選戰中彷彿穿上百毒不侵的金鐘罩鐵布衫。其中最離譜的例子是川普在2015年宣稱：「即使我站在紐約市第五大道的正中間向某人開槍，我也不會失去任何既有選民。」在2016年投票前3個星期，他說：「我將接受這次偉大而具歷史性的總統選舉結果，假如我贏了的話。」 2020年8月，川普又說：「我們會輸掉這次總統選舉的唯一可能性就是這個選舉已經被操作了。」這些言論，不但荒誕不經，更是格調低下，如果出自其他政客，恐怕百死不足以贖其罪，但對川普選民支持度的影響，似乎波瀾不驚、微乎其微。
問題是，為什麼川普有這麼大的魅力？
川普與共和黨現今最大支持族群的特色是白種人、信仰基督教、社經態度保守，這個「白基保」族群從美國開國以來就是美國社會的主力。雖然美國獨立宣言揭櫫「人皆生而平等」的願景，但開國諸賢在憲法中所界定的人民權利並不及於有色人種與婦女。婦女遲至1920年的第19條憲法增修條文才得以投票，有色人種雖然在1870年的第15號憲法修正案中表面上獲得投票權，但直到1965年投票權法案通過，才真正取得與白人完全平等的投票權利。
一方面對歷史上非理性暴民政治的戒慎恐懼，一方面意圖鞏固「白基保」族群的團體利益，開國諸賢在設計美國政府制度時特重保護少數族群的權益，並極力在共和制(republic)與民主制(democracy)之間取得平衡。民主制──人民直接自治，講究票票等值與多數決，但共和制──人民經由代議士自治，則強調各種族群利益的協調，對於偶而少數統治多數的情況，覺得無可厚非。最近，美國共和黨人紛紛強調憲法裡共和制的精神，著意在此。
過去30年來美國人口結構的變化導致「白基保」族群的量體明顯萎縮。根據Pew Research Center的研究，選民中白人占的比率從1996年的85%降為2019年的69%；非教徒的比率從1996年的15%升到2019年的28%；白人高中以下學歷者的比率從1996年的63%降成2019年的43%。一般而言，學歷越高，社經態度越開放。而且，以上演變的趨勢方興未艾，在未來數十年將持續下去。這也是為什麼共和黨自1988年以來在美國總統選舉的選民總票數上，只贏過一次，而未來能贏的機率將愈來愈小。在這種逆勢前行的困境下，「白基保」不得不將總統選舉視同保存生活方式的作戰及族群生死存亡的鬥爭，因此，領導人只要能取得最終勝利，其他缺陷弱點就無暇細顧了。
事實上，川普的選民對於川普的橫行霸道、粗魯不文，不但不以為是缺點，反而視其為致勝利器。一直以來，「白基保」族群乃至共和黨對於東岸左派精英長期壟斷大學知識圈、新聞媒體、影視娛樂界迭有怨言，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徒呼負負。川普橫空出世，說謊臉不紅氣不喘，語不驚人死不休，睚眥必報，戰力十足，言語便給，感染力強，乃不折不扣的「煽動家」(demagogue)。他這種插插科打諢、不合邏輯、道德有虧、強詞奪理的風格誤打誤撞地竟能與精英份子嚴謹縝密的理性論述分庭抗禮，毫不遜色，讓許多他的選民看得額首稱慶、興致盎然，大大地吐了一口經年鳥氣！
臺灣的綠色選民對民進黨人施政時盲目反中、輾壓民主、行事雙標、失職卸責的包容與體諒，比之於共和黨選民對川普的溺愛，有過之而無不及。對蔡英文論文案中的疑點視若無睹，及將國務機要費除罪化使得陳水扁獲得免訴，就是兩個明顯的例子。驅動這種行為的背後主要動力應是對臺獨的執著信仰，但看看美國「白基保」族群飛蛾撲火般的不擇手段對美國民主政治的戕害，綠色選民應該仔細想想意識導向型的死忠是不是真正有利於臺灣的長治久安。
＊作者為清大資工系合聘教授，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