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喬觀點:記憶的當下與未來─激進1949

2022-07-30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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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一旦形成一種行動;撲殺,隨即到來。槍決、監禁、酷刑以及方方面面的羅織,漸形出土而週知的當今,更形迫切的其實在於:如何面對碎裂不成片的記憶本身。轉型正義的官方論述暗示:這是法西斯戒嚴對於異己的肅清;無法迴避,這是緊要的環節。然而,一整個白色恐怖肅殺的記憶,如何在國際冷戰局勢,特別是發生於美國內部的麥卡錫主義風暴下,被客觀地分析與對待?卻遠非西方人權論,以資本陣營的現代性,構築民主、自由氛圍,藉霸權以排除異己的政經利益趨向,得以分明與訴說的事實。於是,冷戰風雲下的白色恐怖壓殺,成為重拾記憶碎片時,在追索與探問的過程中,必須經歷的思想與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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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如此,書中提及:地下黨人為單向領導的革命方針立誓背書之際,必須認真看待聚集參與公開活動時,表面上不相互認得,卻打心底體會著與彼此的組織關係。在參與當年〈鄉土藝術團〉的演出《壁》與《白蛇傳》等新劇公演時,內心雀躍著解放時刻的到來,便是最具前瞻性的例子。然則,面對韓戰即將爆發所導致的歷史驟變,受難者接下來的受到的刑殺與囚禁,令人聯想著希臘導演 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尤里西斯之旅》的最後片段:一陣濃霧中的賽拉耶佛,一個家庭的爺孫與女兒,在接受訪談的休閒散步中,誰能料到,一陣吉普車聲帶來一陣類似咆哮的質問,而後…槍聲響起;迷霧未散的光之縫隙間,倒臥的是這家的每一個老少。這,不也是劉建修老先生,在書中的告白中提及:急轉直下後的《激進1949》,留給當下與未來,無法不去凝視的瞬間嗎?

在 <差事劇團> 2021年的作品:《戲中壁X》的某一場景,出現作為劇中作家的核心腳色X,倒立在一交錯地面的「X」字形光圈中。很多觀眾看過這場景後會疑問:這意味著什麼?簡單的意象,卻帶來複雜的提問。或許,這就是詩在劇場中的驅力。為甚麼是詩呢?因為,身體就是詩句,對於近些年「轉型正義」在主流政治正確的風潮下,所號召的普世人權價值,提出深切的質疑與提問。「賠償…能還我清白嗎?…我選擇死,就在等有一天,他們要為我的選擇道歉。」「我的魂魄,在兩岸之間延伸著我染血的身軀。」

諸多質疑與提問,直指時間彼岸與此岸,卻未見當今執政還給當事人思想清白,甚且在諂媚背德的星條旗帝國下,再次撕裂受難者,在時間中持續的傷痕。面對苦難記憶,困難處,恰在於如何面對。有時,感到面對這樣的記憶,像似油然而生關切的情懷;歷經深思或者當下的應證,卻又感到這油然而生背後,必然存在被遮蔽的諸多真相。真相,如何被視線穿透,固然重要。感知,來自生命深處的感知,卻是視線進一步的探究與透視,理由僅僅在於:沒有探究,歷經殺戮遺留在殘血中的歷史,便無法來到當下的腳跟,找尋到記憶始終內含其中的碎片。這也唯有經過抽絲剝繭般的密合後,才能構築起記憶之塔,留給未來。

碑石。苦難記憶「變身」的未來碑石,終將在兩岸天地間倚立。這期間,在島嶼的冷戰肅殺下,歷經多少數不盡的戒嚴禁錮。犧牲的軀與魂,未曾泣訴,回返的是一片莫忘的初衷;然而,重要的是,每一頁苦難的史冊,都曾在時間的碎片中,追尋拔地而起的殘垣,如何在狂風中參天而立。一如《新天使》的預言。

未來記憶,返身並凝視苦難侵蝕的碎片;由碎片堆疊而起的是:被噤默壓殺的骨骸,所累積而成的塔。《激進1949》,記憶的當下與未來,從時間的逃逸中回返,等待共同的探究。

《激進1949》立體書封(黑體文化提供)
《激進1949》立體書封(黑體文化提供)

*作者為詩人、作家、劇場工作者,80年代中期投身報導寫作,參與社會運動。本文選自陳柏謙新作《激進1949》(黑體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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