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中的四張容顏:《無法送達的遺書》選摘

2022-06-22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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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繼續生活。關於曾錦堂,彷彿只剩一片沉默。大家都遺忘了嗎?表面上如此,實則不然。一九六一年,曾培堯開設畫展,廣獲好評。正當麗香以培堯的成就感到驕傲時,父親突然開口說:「你的錦堂兄也是曾家優秀的子弟,可惜還來不及發揮才華,就被奪走了生命。」一九九一年,曾培堯過世,大嫂整理他的遺物,麗香才第一次見到被埋藏了四十年的錦堂獄中家書。麗香意識到,不只是她自己,全家人都沒有忘記錦堂。一家人,雖然不說,但心底都各自埋藏了一份對曾錦堂的回憶與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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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錦堂之死」的確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沉默。曾家人似乎不曾主動探聽——曾錦堂還有哪些難友?有什麼倖存者出獄了?哪裡可以瞭解曾錦堂的案情或在獄中的情形?漸漸的,關於他的名字,像是沉入湖底的石頭,被愈來愈多的沉積物給掩蓋。我想,在我們進一步叨擾家屬前,關於他的記憶,已經很久未被這樣擾動。

二○一四年,我們曾請教麗香,知不知道曾錦堂的墓在何方?她說她已經忘了墓在哪裡,甚至不記得有沒有為哥哥辦過喪禮——雖然家中保存了一張他躺在靈堂的照片。不過那死去的遺體,與她印象中的哥哥差距甚大。哥哥被收屍回家時,她感到陌生與迷惘——屍體比印象中爽朗的哥哥要矮了一截,矮小萎靡,甚至懷疑家人是不是搞錯了人。她也一度幻想:哥哥其實沒有死,只是去日本、美國留學了,也許終有一天會爽朗地回到家中。麗香對於哥哥的記憶,寧願停留在他還有呼吸、對她疼愛至極的時刻——他是單純的青年、優秀的青年、熱心向學而惹禍上身的青年。因此,毋須再追問無助於挽回悲劇的細節。過去的記憶尚有餘溫,足以陪伴漫漫長冬。

*作者為台灣大學社會研究所博士,歷史研究者。曾任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博士後研究。本文選自《無法送達的遺書: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 (增訂版∕春山出版社)

無法送達的遺書。(春山出版)
無法送達的遺書。(春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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