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9日舉行第14屆下議院選舉，但當初宣佈解散國會、提前舉行大選的總理納吉應該沒有料到，這場選戰竟然引發「全民政治海嘯」，一舉沖倒「萬年執政黨」國民陣線。這場海嘯也讓國際媒體看得眼花撩亂，除了在野勢力終於實現政黨輪替，因為雞姦指控還在蹲苦牢的安華可望獲得假釋，馬來西亞人民也選出了一位全球最老的執政者、納吉與安華的政治導師與政治謀殺者：馬哈地。
相隔十年的兩場「政治大海嘯」
10年前的馬來西亞大選，當時也被稱為「政治大海嘯」。因為向來信守「保有2/3議席，才有執政本錢」的國民陣線，當時首度失去國會2/3議席的絕對優勢，馬國13州也有5州被在野黨攻克。這雖未動搖國民陣線的執政地位，但當時的馬國總理、巫統兼國陣主席阿布都拉因此失勢，擔任副總理已有5年的納吉則在2009年接下總理重任。
將近10年過去，這次的「全民政治海嘯」遠比上次震撼，因為從馬來西亞獨立建國以來，始終屹立不倒的國民陣線，這次竟然輸了！即便納吉有一馬醜聞纏身，但新加坡的《聯合早報》也說，選前在馬來西亞其實沒有多少人想到，真的能「在有生之年見證改朝換代」。
選前納吉聲勢仍旺
馬國媒體人烏瑪巴干（Umapagan Ampikaipakan）選前投書《紐時》，表示納吉已經完全控制住檢調與媒體，一馬案根本辦不下去、輿論也談不起來，國內呈現一股國民陣線將再次勝選的氛圍，這也是許多馬來西亞與新加坡媒體的選前預測—國陣就算失去幾個議席，最終還是可以保住過半優勢。
不過反對黨在選戰中成功操作物價高漲議題，納吉政府的貪腐醜聞也再次成為執政黨痛腳，讓一開始領跑的現任總理陷入苦戰。根據《當今大馬》報導，許多馬國民眾抱怨「上屆我投國陣，當時沒有消費稅……現在我們飽受消費稅、汽油漲價、物價上漲的壓力。年輕人也很難借貸」。就算「票投在野黨、華人將執政」的馬來人恐懼依舊存在，但物價高漲的民怨與納吉的貪腐醜聞，地方上的耳語與怨言難以平息，確實也讓國陣61年來的馬來人鐵票終於崩盤。
在大馬1870萬已登記選民中，超過40%年齡介乎21至39歲之間，是60歲以上選民的兩倍多。雖然BBC選前分析「馬來西亞年輕人普遍政治冷感」，但《衛報》認為，這次在野黨藉由社群媒體成功催出年輕世代選票，也成為扳倒「萬年國陣」的關鍵之一。28歲的馬國民眾夏力滋（Shaliz Kumar）對《衛報》表示：「這次選舉年輕人扮演重要角色，我打給我所有的朋友，要他們一定要投票！」
馬哈地上陣！他會當多久？
1957年獨立建國的馬來西亞，雖然第一次實現「換人做做看」。不過對馬來西亞人來說，這個結果可能有些五味雜陳。因為這場選戰確實帶來首次政黨輪替，但另一方面，這場「變天」卻又可能意味著某種舊勢力的「復辟」：10日登上總理大位的「新人」，竟是曾連續擔任二十多年總理、退出政壇15個年頭，今年已92歲的老牌強人馬哈地。
這次選舉被認為是國民陣線與希望聯盟，或者說納吉與馬哈地的兩代總理大對決。但馬來西亞政改研究所（KPRU）執行總監王維興指出，其實不如說是「不同色彩的政治保守派之間的博弈和廝殺」。畢竟在國陣的44年歷史中，馬哈地就擔任了22年的主席（1981 到2003年），而且直到他與納吉因為一馬公司醜聞決裂後，2016年才另起門戶「馬來西亞土著團結黨」與「希望聯盟」。國陣如果貪腐、保守、墮落，脫黨不過兩年的馬哈地，如何與之切割？
政治沒有永遠的敵人？
不過馬來西亞的選民並未將馬哈地當成負面因素，而是將他看成一個整合在野勢力的關鍵角色。曾被馬哈地視為接班人、又被他關進監牢的前副總理安華（Dato' Seri Anwar bin Ibrahim），選前兩天更在臉書呼籲支持馬哈地：「馬哈地已展示鬥爭的毅力，接受歷史的局限和作出道歉，並願意犧牲時間和精力來捍衛人民與國家的尊嚴。儘管馬哈地遭遇國陣巫統的百般羞辱，依舊保持耐心及專注於鞏固希盟競選機制。」
《當今大馬》分析，在希盟三黨與伊斯蘭黨決裂，公正黨實權領袖安華因二次雞姦案入獄之後，是馬哈地填補在野黨領導真空，將希盟打造成能夠取代國陣的替代選擇。作為馬來西亞二十世紀最後二十年的領導人，馬哈地素有「馬來西亞現代化之父」的美名，但他也跟新加坡總理李光耀一樣，是個威權的獨裁者。除了鎮壓反對言論、提倡「亞洲價值」，對於司法與媒體也極盡打壓之能事。他與自己提拔的繼任者總是不睦，包括安華、阿布都拉（Abdullah Badawi），還有這次大選的手下敗將納吉。
馬哈地在這場對決中，除了跟納吉捉對廝殺，也跟宿敵安華重歸於好，讓人見識到政壇老將令人跌破眼鏡的政治手腕。馬哈地2016年曾在半島電視台的專訪中批評，納吉根本已經脫軌，把整個國家的經濟與政治都搞壞，納吉再繼續執政，只會把整個國家徹底拖垮。10日宣布勝選當天，當媒體問到馬哈地要怎麼處置納吉？這位高齡92歲的馬來西亞新總理說：「我們不是要復仇，我們只是想恢復法治。」
馬哈地與安華在二十多年前曾是馬來西亞的總理與副總理，因為對亞洲金融風暴的處置意見相左，兩人關係出現裂痕。馬哈地後來以貪污與雞姦（《馬來西亞刑事法典》第377條規定，任何肛交的行為均屬違法）等罪名革除安華職務，並且將其逮捕，安華甚至在獄中遭到警察總長毆打。安華這次官司雖然全身而退，但2008年他再次遭到雞姦指控，2015年判決定讞、入獄5年，也因為如此，他根本無法參加本屆大選。
安華在政壇的仕途中輟、甚至遭到下獄，跟馬哈地的「政治黑手」當然脫不了干係。但馬哈地與安華這次為了拉下納吉，兩人暫且放下過往恩怨，安華選前呼籲選民支持馬哈地，讓老總理有機會修復在納吉領導下，已被貪污濫權所破壞的國家體制；馬哈地則說他6月就會特赦安華，更表示安華未來是總理的合適人選。在宣布勝選之後馬哈地也再次強調，未來將提名安華的妻子旺阿茲莎擔任副總理。
如今國陣真的倒台、納吉業已承認敗選，馬哈地10日晚間也將在國家王宮進行總理宣誓儀式。雖然警方幾度警告民眾，不要在街頭聚集，以免發生暴亂，但包括首都吉隆坡、行政首都布城、還有位於八打靈再也（Petaling Jaya）的希望聯盟總部外，依舊有大批支持者聚集歡呼、揮舞國旗，許多民眾接受媒體訪問時都開心表示：「我們終於等到了」、「馬來西亞終於不一樣了」。
當馬來西亞終於實現政黨輪替，長年高壓沈悶的政治氣氛當然一掃而空。但這個在緬甸民盟贏得大選時也曾出現過的眼熟場景，是否能真為馬來西亞帶來新氣象？老練強人重出江湖，是否甘於做一個只為昔日政敵奪下大位的過渡總理？
馬哈地與安華令人驚異的政治雙人舞，好戲現在才正要登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