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春鴻觀點:新聞記者正在寫歷史的草稿

2022-06-05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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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以及其他新聞媒體),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項文學事業。新聞業的一個定義是:新聞是一種倉促的文學( literature in hurry)。(資料照,廖綉玉攝)

報紙(以及其他新聞媒體),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項文學事業。新聞業的一個定義是:新聞是一種倉促的文學( literature in hurry)。(資料照,廖綉玉攝)

報紙(以及其他新聞媒體),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項文學事業。新聞業的一個定義是:新聞是一種倉促的文學( literature in hurry)。一位得了普立茲獎(Pulitzer Prize)的記者接受大家的讚美,他說,「其實我做的事沒甚麼了不起,只不過寫得比我好的人,我寫得比他快;寫得比我快的人,我寫得比它們好,因此才得了獎。」這段話幾乎道盡了新聞創作的箇中三昧。新聞記者每天都在跟同行記者「作文比賽」,它與文學創作最大的相同在於,新聞寫作有嚴格的截稿時間,在這條Deadline之前寫成的作品才算數;Deadline之後寫得再好,只能算明天的新聞,那是另一場「作文比賽」。要成為一名有文化的記者,就是要對所有事物——歷史、地理、司法、政治學、體育、流行文化——都瞭如指掌,不但要多讀書,還要見多識廣,親身到歷史的現場,並以一種可以清楚理解的方式向讀者傳達所有這些事物的新聞。因此,除了新聞報導,也必須有應時的「解釋性新聞」來傳達新聞背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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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電視辯論的法國總統參選人勒潘。(美聯社)
在我們的心靈和思想的日常戰鬥中——「真相」通常是第1個犧牲品。我們應該學會如何看穿我們從早到晚受到電視、電台談話主持人、專欄作家⋯⋯當然還有政客自吹自擂觀點上的洗腦和轟炸。(資料照,美聯社)

心靈和思想的日常戰鬥,天天被轟炸

新聞的發展是流動的,捕捉新聞的真相,本來就不容易,甚至是不可能;解釋新聞的意義,那就只能言人人殊了。在我們的心靈和思想的日常戰鬥中——「真相」通常是第1個犧牲品。我們應該學會如何看穿我們從早到晚受到電視、電台談話主持人、專欄作家、廣告商、十方大師、商業「思想家」、「趨勢專家」,當然還有政客自吹自擂觀點上的洗腦和轟炸。哲學家傑米·懷特(Jamie Whyte)向我們展示這些被稱為「意見領袖」的「名嘴」如何做到這一點。在他所著的《反邏輯犯罪:揭露政治家、牧師、記者和其他連環犯罪者的虛假論點》(Crimes Against Logic:Exposing the Bogus Arguments of Politicians, Priests, Journalists, and Other Serial Offenders)中,傑米·懷特帶我們進行了一場快節奏、無情卻有趣的嬉戲。通過媒體、辦公室甚至你自己家中提供的過期罐頭、雜亂的文件夾和虛假邏輯的「調度」下,他們做出一盤據說是燉肉,端到你的面前,還要你非吃不可。懷特將他雷射般的智慧應用到許多及時的例子中,穿過事實、數位的陰霾和雙重談話,告訴我們的真實真相的本尊。

新聞業如何被記者創造和再創造

新聞媒體是由經營者及編輯記者團隊所組成的。以一家報館為例,分工極細,有經理部及其下屬的廣告組、發行組、印製廠等;編輯部及其下屬編輯組、採訪組、攝影組、校對組等;還有負責言論的主筆室。這麼龐大的組織,雖說環環相扣,缺一不可,但若要說誰是新聞媒體的靈魂人物,記者是第1,編輯是第2。

雖然記者的採訪寫作,受到報館老闆及直屬編輯部的很大影響,但是記者是第一線的新聞目擊者,採訪報導及寫作上,仍然有極大的表現空間,這也是有道德「潔癖」的人還能充當記者的理由,因為他們找到可以瞞得過報老闆的言論縫隙,並且看準老闆沒有時間,也不夠水準看破他的「伎倆」。作一名記者,可以完全臣服於媒體經營者的指令,作一個有聞必錄的寫手;也可以作一個在媒體自訂的新聞政策的夾縫中尋找創意的、真正的意見領袖。至於要成為一個怎樣的記者,則取決於記者如何看待自己工作的角色。托馬斯·哈尼奇(Thomas Hanitzsch)等人所著的《新聞世界:全球新聞文化》(Worlds of Journalism:Journalistic Cultures Around the Globe)書中很難得地訪問了多國大量的記者,分析了世界各地的記者如何看待他們在社會中的角色和責任?基於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研究,該研究收集了來自67個國家(地區)的27500多名記者的數據,《新聞世界》對記者看待其職責、與社會和政府的關係以及其工作的性質和意義的不同方式進行了開創性的分析。

這本書挑戰了對新聞業普遍定義或概念的假設,描繪了一個由豐富多樣的新聞文化組成的世界。圍繞編輯自主權、新聞倫理、對社會機構的信任和職業變化等主題的一系列關鍵問題進行組織,它詳細介紹了世界各地的新聞實踐在一系列政治、社會和經濟背景下的不同之處。書中涵蓋了新聞業,作為一個機構,是如何被記者創造和再創造的,以及他們如何以非常不同的方式體驗他們的職業,即使他們仍然堅持一些基本的、廣泛共享的專業規範和實踐。本書以全球新聞文化分類結束,反映了在不同國家和地區發現的世界觀和方向的廣度。本書指出在新聞業面臨一系列經濟和政治威脅的時候,提供了一個雄心勃勃的、比較全球的新聞現狀理解。它以全球新聞文化分類結束,反映了在不同國家和地區發現的世界觀和方向的廣度。

保護記者委員會統計,2018年共有251名記者因新聞工作遭政府關押。(保護記者委員會)
新聞記者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職業,過去10年來,全世界記者被監禁、暗殺和失蹤的數量急劇上升。(資料照,保護記者委員會)

全球新聞自由的狀況,都有權威年度評估

新聞記者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職業,過去10年來,全世界記者被監禁、暗殺和失蹤的數量急劇上升。夾在軍閥和宗教極端分子、腐敗的警察和販毒集團之間,並被日益嚴厲的審查法所包圍,記者從未處於如此危險的境地,也從未被要求為他們的職業道德實踐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保護記者委員會(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編寫的《對媒體的攻擊:世界前線的新聞》(Attacks on the Press:Journalism on the World's Front Lines)可能是世界上最全面的國際新聞自由指南。從1986年開始作為一個簡單的清單開始,現已發展成為全球新聞自由的權威年度評估。

它由保護記者委員會(CPJ)編寫,提供對媒體狀況、侵犯新聞自由的最新分析,以及對世界各地記者的新威脅。在2013年版中,我們可以看到CPJ專家的前線報導和分析文章,涵蓋對記者至關重要的一系列主題,包括:敘利亞、尼日利亞、索馬里、阿富汗和其他衝突前線的記者傷亡情況全球熱點,東南亞限制互聯網自由,重點是越南、馬來西亞和泰國目前採取的嚴厲措施對全球35名記者失蹤的調查情況,以及為什麼超過一半的失蹤者在墨西哥失蹤和俄羅斯全球記者監禁的增加。

被古巴特准的一位年輕的美國攝影記者

記者,有時候必須要有特殊的機運,才能大展才華。尤其在一個集權國家,記者的採訪工作處處被設限,想要全面較客觀地報導,殊非易事。古巴的菲德爾.卡斯楚(Fidel Castro)死了之後,對於大多數局外人來說,古巴的命運似乎從未這樣不確定。然而,那些看得足夠近的人可能會認識到,下一次革命的跡像已經刻骨銘心。

大衛·阿里奧斯托(David Ariosto)的《這就是古巴:卡斯楚陰影下的美國記者》(This Is Cuba:An American Journalist Under Castro’s Shadow)就是古巴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開始於2009年夏天,這位年輕的美國攝影記者獲得了一生的機會——在哈瓦那(Havana)進行為期2年的任務。

對於大衛·阿里奧斯托來說,這個島是一個迷人的新世界。從鄰近的軍事政變、可疑的蜜餞、鹹味的幽靈和絕望的移民,到持不同政見者、醫生和哈瓦那空蕩蕩的貨架,阿里奧斯托揭示了該島微妙的荒謬、冷戰時期的神秘,以及處於轉型陣痛中的人民的希望。除了老爺車、莎莎醬和雪茄之外,還有一個黑市無處不在、言論自由受到限制、隱私受到限制、制裁肆虐、幾乎像卡夫卡式的蘇聯式官僚作風的國家。經濟急於向前發展。

但古巴的生活確實在發生變化,衛星天線和互聯網熱點遍布整個景觀,更多的美國人想要來。不過,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佛羅里達海峽兩岸的老哨兵仍然堅守崗位,握緊拳頭,防範著一場從未完全結束的冷戰幽靈,儘管菲德爾去世,總統職位移交給一個同一姓氏,一個不同的卡斯楚。

一場危機正在醞釀之中。在《這就是古巴》,阿里奧斯托在9年的時間裡從內到外地觀察古巴,努力揭示該島在半個多世紀以來最大的變化中即將發生的事情的線索。

希拉蕊.柯林頓直言,不排除再度問鼎白宮,參選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AP)
希拉蕊(Hillary Clinton)的秘密警察以特別兇猛的方式迫害網絡持不同政見者。主流新聞媒體對希拉蕊的秘密戰爭以及她試圖隱瞞的醜聞進行了報導。(資料照,AP)

《希拉蕊的秘密戰爭》,互聯網揭露美國最黑暗的醜聞

2個《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如何透過「深喉嚨」一步一步地把尼克森(Richard Nixon)逼下台,「水門事件」一直都是吸引新人加入記者行列的故事。我們在理查德.坡(Richard Poe)的《希拉蕊的秘密戰爭:克林頓陰謀扼殺互聯網記者》(Hillary's Secret War:The Clinton Conspiracy to Muzzle Internet Journalists)再度看見互聯網的新生代記者,如何為了追求真相,向世界最有權勢的女人希拉蕊(Hillary Clinton)進行肉搏戰。

《希拉蕊的秘密戰爭》是一群叛逆的記者通過互聯網揭露美國最黑暗的醜聞的真實故事。故事中,我們看到全世界上最大的女強人如何試圖阻止他們。從她自己在白宮的「作戰室」,希拉蕊指揮了一個秘密警察行動,致力於壓制異議、壓制媒體批評者、恐嚇政治敵人、粉飾克林頓的醜聞和妨礙司法公正。希拉蕊的特工滲透到新聞媒體、聯邦執法部門、情報機構和聯邦法院系統的各個層面。他們將「不受監管」的網絡空間數據流視為對其權力的威脅,可能會破壞其繞過受控制的能力,企業媒體。出於這個原因,希拉蕊的秘密警察以特別兇猛的方式迫害網絡持不同政見者。主流新聞媒體對希拉蕊的秘密戰爭以及她試圖隱瞞的醜聞進行了報導。

但是,勇敢的地下互聯網新記者們克服了困難,揭露了歷史上最腐敗的總統職位的令人震驚的真相。這就是他們的故事。這本經過精心研究的書以扣人心弦的小說的所有戲劇性和張力寫成,講述了這些現代愛國者如何忍受希拉蕊的襲擊,並從戰場上脫穎而出成為一個龐大的、創新的新聞來源的內幕。每天數千萬。《希拉蕊的秘密戰爭》講述了一個頑強的勇氣和犧牲的故事,這是新聞史上最偉大的不為人知的故事之一。「希拉蕊的影子團隊,」理查德.坡說:「無疑將在為她計劃返回賓夕法尼亞大道(Pennsylvania Avenue)1600號舖平道路方面發揮關鍵作用。同樣,互聯網將在阻止她的努力中發揮重要作用。」

2019年世界新聞攝影大賽(WPP),「年度照片」〈邊界的哭泣女孩〉(Crying Girl on the Border)(AP)
新聞攝影是一門專業,也是歷年普立茲獎必列的獎項。但新聞攝影的倫理問題,少有人嚴肅地探究。(資料照,AP)

新聞攝影的倫理問題,少有人嚴肅地探究

在我們那個年代,報館除了文字記者,也都有攝影記者。新聞攝影是一門專業,也是歷年普立茲獎必列的獎項。讀新聞的人一定都知道一個重要的事件:「飢餓的蘇丹」(The Starving of Sudan),這是一幅新聞攝影作品,拍攝者為南非自由攝影記者凱文.卡特(Kevin Carter)。1993年,蘇丹戰亂頻繁,更發生大饑荒,1名攝影記者凱文·卡特,他在灌木林外聽到一聲微弱的哭泣,1名瘦骨嶙峋、裸著身體小女孩,奄奄一息在貧瘠蒼涼的大地上向1公里外的食品發放中心爬行,出於記者的直覺,他蹲下來向女孩拍照。正當此時,一隻禿鷹落在小女孩身後,等待女孩的死亡,然後大快朵頤。凱文·卡特靜靜的在那兒等了20分鐘,並選好角度,盡可能不讓那隻禿鷹受驚,待禿鷹展開翅膀。拍攝完畢後,凱文·卡特趕走了禿鷹,注視著小女孩繼續蹣跚爬向目的地。凱文·卡特因此照片,於1994年獲選普立茲新聞特寫攝影獎,但是在卡特得獎之後,更多人提出了質疑,也更直接地質問卡特,他自己在拍照的同時,到底做了些甚麼真正對那瀕臨死亡的孩子有所助益的事情?在獲獎的2個月後,卡特在自己的車上用一氧化碳自殺身亡。警方在他的座位上找到一張紙條寫著:「⋯⋯真的,真的對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遠遠超過了歡樂的程度。」

新聞攝影的倫理問題,少有人嚴肅地探究。保羅.馬丁.萊斯特(Paul Martin Lester)的《視覺倫理:攝影師、記者和電影製作人指南》(Visual Ethics: A Guide for Photographers, Journalists, and Filmmakers)正是表述了新聞攝影、電影和數位媒體中視覺訊息的專業人士對批判性思維和道德行為的佳作。這本書超越了新聞攝影倫理,它討論了當代的關鍵問題,包括說服力、刻板印象、全球視角、平面設計決策、多媒體製作、社交媒體等。作者對視覺傳達的複雜領域進行了認真的倫理考慮。

新聞記者寫的正是「歷史的草稿」

新聞記者是時代,尤其是亂世的見證者,他們寫的正是「歷史的草稿」。近代中國吸引了很多記者和新聞史家的關注,他們的論述,也填補我們對歷史的許多盲點。保羅法蘭區(Paul French)所著的《鏡花水月:從鴉片戰爭到毛澤東的在華外國記者》(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China’s Foreign Journalists from Opium Wars to Mao)描寫了外國記者眼中在中國的驚心動魄的歷史,從1820年代廣州歐洲工廠印製的報紙開始,到1949年的共產主義革命結束。

本書從2位編輯關於中國未來的決鬥開始,以一場鬥毆結束。外國記者們見證了中國的歷史和發展;它的抽搐和劇變;革命和戰爭。在中國命運的每一次重大轉折中,他們都占據了前排座位。他們報導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起義;看到頤和園被燒毀;忍受義和團運動;見證了清朝的滅亡、民族主義中國的誕生以及與猖獗的軍閥主義的生存鬥爭。他們跟隨共產黨的崛起,全面戰爭,然後是革命。簽署不平等條約時,有外國媒體在場;1900年外國軍隊占領和搶劫北京時,他們也在場;他們看到了1911年誕生的共和國,以及1919年五四日政治上日益尖銳的中國。外國記者站在街頭目睹1932年第1次上海戰爭的流血,然後被第2次上海戰爭的轟炸炸飛。1937年的上海戰爭。他們跟蹤日本的侵略,從吞併滿洲、上海淪陷和南京大屠殺到襲擊國民黨戰時首都重慶,他們和其他人一樣縮在防空洞裡。他們目睹了自相殘殺的內戰、蔣介石逃往台灣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

記者,重要的是看他寫出什麼來?

記者,指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族群,一個充滿傳奇色彩、危險處境的職業。他們有的是紳士,有的痞子。保羅法蘭區說,當年在中國的外國記者團,是全球數百萬人對現代中國歷史的見證者和主要解釋者,他們本身就是一群迷人的人物。就像他們站在任何地方的記者一樣,他們將自己的假設和偏見以及他們的希望、夢想和恐懼帶到了中國。他們不是萬無一失的。他們有時也把故事完全搞錯了,就像他們部分正確一樣。他們是一個混雜的群體——來自喬治.「北京的莫里森」(George Ernest Morrison)這樣的老前輩;迷人的記者旅居者,如彼得弗萊明(Lieutenant colonel)和艾米麗哈恩(Emily Hahn);和像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和瑪莎.蓋爾霍恩(Martha Gellhorn)這樣的記者遊客,以及許多不那麼出名但同樣有趣的舊中國記者團成員。少數是酒鬼、花花公子和騙子。它們甚至是多國派在中國的間諜——他們經常改變了立場,他們失去了公正性,他們表現出偏見,還有一些是徹頭徹尾的惡棍和騙子。但大多數人都幹練而專業地完成了工作,有些人熱情洋溢,少數人具有罕見的天賦。

讀到這裡,你還會認為「少小不讀書,長大當記者」這句話是可信?或可笑呢?無論要當一名為歷史寫草稿的記者,還是要當一名招搖撞騙的記者,重要的是看他寫出什麼來?如果他寫不出好新聞,或根本沒寫個啥,那麼你看到的就不是記者,只是個痞子,是個騙子;如果他能寫出好新聞,那麼當個酒鬼、花花公子和騙子,只是他在採訪時的手段。

*作者為文化觀察者,作品集參看JOE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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