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編專欄:如果,早點學會長考

2022-04-15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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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指出生證明上的父親欄位,與台胞證、醫院死亡證明的名字相同,確為同一人。但他瞧了瞧說,「這兩邊的名字一樣嗎?我從來沒見過『憲』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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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名中帶有憲字,就因為繁體字的「憲」,與簡體字的「宪」,不盡相同,對方竟懷疑我意圖假冒。我回答說,這就是繁體字中憲法的憲,兩為同字,但他不聽。

「怎麼你沒有在上海申請證明文件?」我不無求饒的說,爸爸過世的突然,沒來得及申請證明。卑微的語氣,已擺明乞求他能否網開一面。沒想到,他聳聳肩、輕笑一聲,用事不關己的口吻拋出一句:「這是你們的事情」,便直送我出門外。

人像是被扔回街上,心怒火中燒。那樣的氣憤填膺是把整過世界都給恨上了一遍。但盛怒之餘,卻不得不承認,蒙羞辱的過程中,心裡同時冒出一個小疑問:假如我記不清父親的過往,也說不出他的來歷,連他的心思都不曾了解過,單憑幾張紙,我就能算是他的兒子嗎?

血濃於水是有時限的,父親現蓋棺論定,甚至已焚成骨灰,就算要來成滴血認親都辦不到,還有什麼牽絆能定義我倆為父子?有什麼牽絆是超脫肉體的呢?

給爸爸的「已讀不回」

清明前夕,我在電腦上翻箱倒櫃。這年頭,信件皆化電子,所謂的翻箱倒櫃只能是想像中的,現實則薄得很,變為滑鼠上的輕點輕按。

在許久沒用的舊信箱裡,我翻出父親曾寫給我的電子郵件。一封又一封,一封又一封,十幾封信,我不曾回覆過一封–當時,我初考取研究所,第一次離家遠遊,急於想與過去切割,活出自己的模樣,全不想與父親再有任何瓜葛;尤其適逢他事業破產、家道中落,我把父親徹徹底底給恨上了,不願再寬容一句好言好語。

事隔多年,我點開那一封封被我「已讀不回」的信,一字一句重新閱讀,登時忍不住淚水。不是爸爸寫得字有多感人,而是當年回給他的冷漠,叫人心疼。

(海峰棋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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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長考出的溫柔

還記得,大學畢業後,我依舊瘋狂下棋,一天下十幾盤棋都不在話下。仗著年輕氣盛,落子飛快,從沒想過思考,更沒想過要慢下來。一直到了最近幾年,人不青春了,思路不如從前,才被迫學習長考。

「長考」二字在圍棋術語中意指長時間的思考,長大後才漸漸明白,不只是思考,還是對自己的考驗,考驗自己的耐心,能否克制落子的衝動、考驗自己能否再緩一點,想出更好的方法、考驗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名更好的人。

假如當年,我能學會長考,想通人命運多變、時間有限,或許就能選擇溫柔,回一封信給父親;假如我能早點學會長考,也許現在就不用吸食這麼多悔恨。

(海峰棋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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