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在樸觀點：後文本時代到來─梗圖在烏克蘭資訊戰中立功

俄羅斯與烏克蘭的戰爭是全方位的，有軍事的也有資訊的，雖然軍事的還在進行，輿論卻已公認，烏克蘭的資訊戰已經獲勝。烏克蘭的資訊戰中有一個重要的武器叫「梗圖」。

梗圖是台灣坊間對最近二十年來網上流行的組合詞「Internet Memes」的意譯，在英文媒體中作為現代網路術語的Internet Memes和Meme是等價的。「Meme」其實是「盜用」英國演化生物學家道金斯1976年在《自私的基因》一書中杜撰的獨立術語，道金斯解釋為「文化基因」或「文化傳播單位」。2013年《連線雜誌英國版》為此專訪道金斯教授，道金斯回答得很無奈，他說：「這種現象並非語言使用過程中的突變，這是語詞被 “綁架”」。

目前華語媒體大多數對現代網路術語meme或internet meme音譯為「迷因圖」，而將單詞meme翻譯為迷因；而台灣的翻譯為「梗圖」，比較傳神。有人說日本把Internet meme翻譯為「kuso，酷索」，其實日本的KUSO是指「調侃文化」，不完全是meme的意思。日本對外來語通常是我所稱的「裸譯」即原文照搬，他們對外來語往往並不翻譯，例如把原文Internetmeme連寫在一起。

梗圖是一種圖檔（JPG、PNG、GIF、SVG），它由任意的圖片、照相、音頻加上「有梗的文字」組成。這些圖檔可以利用網絡上現存的，也可以自己獨立創造。下面這個梗圖是筆者即興的二度製作。圖中「到處有梗圖」這句話點破了此畫的梗，這就是梗圖趣味橫生之所在。

後文本時代（post-text）已經到來

2018年2月《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特別報導《歡迎來到後文本的未來》，報告指出文本將在未來數字通信中退居次要角色。報告認為隨著多媒體的興起，網友直接溝通 (DM)文本將減少而梗圖將增加。梗圖不僅促使書籍消費下降，而且還將引起所有形式的文本總消費下降。這也預告了梗圖在企業經營中的新地位。

不管你承認與否「閱讀」本身將逐漸過時，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圖像、視頻、音頻和源源不斷的梗圖，它們將要改變我們目前的交流方式。《The Fourcast》 向美國的高中生發送一項調查，190 名學生中有 59 名回答說，他們將 50% 到 80% 的時間花在互聯網上看梗圖。台灣的青年如何回答尚不明了，但趨勢是相同的。

2020年2月24日，著名的運動員邁克·喬丹在公眾追悼會上登臺悼念科比·布萊恩特。喬丹一邊哭泣著回憶他與科比的關係，一邊感嘆他現在的眼淚很可能會成為一個「梗圖」，聽到這句話現場一片歡聲笑語，果然用他哭泣照片而製成的梗圖不久便出現了，時間已經證明梗圖「哭泣的喬登」已經滲透網絡社會，並以百萬計，千萬計的速度傳播。下圖是筆者二度製作的哭泣的喬登。 （相關報導： 翁履中觀點：現實危機考驗團結，烏克蘭經驗值得複製？ ｜ 更多文章 ）

迷因meme（道金斯原始術語）的杜撰者道金斯在他原創的定義中強調，一個承載上下文的「文化傳播單元meme」（指文化基因）必須具備三大能力：繁殖力、保真度和長壽。繁殖力是指傳播過程中的複製能力，保真度是指準確複製的能力，長壽是指經久不衰。梗圖哭泣的喬丹完全沒有辜負道金斯，它具備了最高等級的「三項能力」。

梗圖就是1976年道金斯苦苦追求的meme（文化基因），這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1976年發表著作的當時，他已清楚，貝多芬交響曲的音樂單元「da，da，da」符合他所定義的meme，當時他還清楚「歌德建築」也是一種meme，只是他無法預料2000年代出現的梗圖更是經久不衰的忠於他定義的meme。筆者作為追求meme理論傳播的道金斯粉絲，行筆至此無限感慨，因為幾十年來也一直在尋覓究竟什麼是沒有爭議的meme（文化基因）。

梗圖沒有一個特定的作者，也沒有什麼固定形式，可以用多種方式創建和更改，以反映特定時間點的特定問題。若以梗圖替代文本敘事，可以肯定它比前者傳播得更廣大更深遠，同時促進媒體人與閱聽人雙方的和諧關係，即便彼此的立場是對立的。

烏克蘭政府Twitter平臺的戰爭梗圖

梗圖可以避免敘事的說教嫌疑，圖片和聲音將改變我們的思維方式，一個以圖片和聲音為主的信息系統更重視情感而不是理性。在今天這個多媒體世界裡，口號和梗圖比爭論更具有持久力。

烏克蘭官方推特賬戶在俄羅斯入侵前幾個月一直在推出黑色幽默梗圖，引導烏克蘭人注意危險在即。請看下面兩張梗圖「戰火燃燒」和「布丁有危險了」警告列強要切布丁了。

不久更用會咬人的狗來提醒世人，戰爭真的快要爆發了。

2月24日俄羅斯入侵開始的那一天，烏克蘭官方推特賬戶上出現一個「師傅與徒弟」有趣的梗圖：巨人阿道夫·希特勒彎下腰輕拍溫順的弗拉基米爾·普京的臉頰。好像希特勒當年入侵波蘭入侵烏克蘭的戰爭爆發了。這張趣味橫生的梗圖獲得近200萬人點讚，成為這場資訊戰爭中最成功的病毒式傳播的範例。（見主照）

戰爭進行期間烏克蘭官方推特，不斷暗示俄羅斯的侵略是恐怖組織塔利班秉承惡魔撒旦的旨意和命令。這樣的敘事是不便也不能用文本進行的，你想想，不在宗教場合談寓言和神話多麼尷尬。梗圖很自然的把你帶到寓言的時代，你立即掉入圖片裡「梗句」的思想陷阱，梗圖如此「洗腦」矣。

烏克蘭官方推特還及時的向人民宣示「得道有助」的「天經地義」，這個過程也暗示了神和先知的作用，請看下面的梗圖（上），接著便是美、英、歐盟的拔刀相助，梗圖（中），最後勇敢的烏克蘭向戰場衝去（梗圖下）。

如果以上是虛的「得道有助」，那麼下面的圖告訴你烏克蘭部隊的最小戰鬥單位都有不堪重負的搬不完的火器，你看看這個可憐的阿兵哥。

烏克蘭政府不斷告誡俄羅斯入侵者，你們不要嚇唬人，你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你們手上不過一把匕首，而我們拿的是真傢伙「標槍」反坦克火箭。 （相關報導： 翁履中觀點：現實危機考驗團結，烏克蘭經驗值得複製？ ｜ 更多文章 ）

最後正告俄羅斯，你們要知道羞恥，老老實實投降吧，和平的這一天必定到來。

梗圖在認知作戰中具有如此溫和的熱水煮青蛙似的洗腦作用，用梗圖說服年輕人無須爭執，不動肝火，更不用訓人罵人。有鑒於此，你就可以相信執政的民進黨政府在台灣既有網軍，更有無限供應政治梗圖的中央廚房，絕非空穴來風，民進黨十分清楚梗圖的戰略價值。當然梗圖本身沒有任何政黨屬性，梗圖對捲入認知作戰的雙方，都是同樣的有利的武器。 （相關報導： 翁履中觀點：現實危機考驗團結，烏克蘭經驗值得複製？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系統動力學退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