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台灣過去2年1天工作10小時，晚上幾乎無法睡覺、我有3個晚上都沒睡，1天只能吃1個40元的便當……」曾懷抱夢想來台灣讀書，卻被學校利用慘淪奴工，近日媒體報導「境外生淪為綁債學工」引熱議，而12日上午，來自烏干達的Collines於立法委員范雲舉行記者會現身說法、談起血汗經歷，Collines盼台灣的教育部與立委能立刻幫助還在痛苦中的留學生們，「他們的未來正在危急中」。
「做2年的學生，我的耐心跟忍耐已經超越極限…」來台灣盼受良好教育 卻夢碎成奴工
Collines於2年前來台就讀中州科技大學智慧自動化工程系，當時有4名中州科大職員到烏干達宣傳招生，承諾會用英語教學、有獎學金、可以到所學相關的機構實習。即便當時的Collines連中文的「你好」都不會說，他心裡懷抱滿滿台灣夢，Collines看見台灣科技進步、民主制度、健保、良好基礎建設，也相信到台灣可以「提供一個作為全球公民應有的、有品質的教育」，就出發了。
「當我從我的國家來台灣，我有很高的期待、走在追求夢想的道路上，但或許，我當時是錯的……」Collines說。
到了中州科大，不只沒有原本承諾的全英語教學，上課內容聽不懂自然也拿不到獎學金，Collines負債了，不只欠機票錢也欠私立學校的高額學雜費、住宿費，在學校引薦下去工作還債──據《報導者》專訪內容，Collines時常四處奔波、1天可以打到2份工，內容包括CNC車床工廠的操作員、食品加工廠包便當的勞工、貨運公司的搬貨工以及建築工地粗工等，與學校曾承諾的「所學相關機構實習」幾乎無關，每月可以高達20天大夜班。
「辦公室的人（校方）從來沒有關注過大家狀況，好像就是只為了跟外國學生要錢……」Collines說，他時常1天工作達10小時、晚上幾乎無法睡覺、甚至曾連續3個晚上沒睡，為了還債1天只敢吃1個40元的便當，每天累到不行卻仍要去聽不懂的全中文校園上課，「只是為了維持我的學生身分……在中州做2年的學生，我的耐心跟忍耐已經超越極限，我的身心都被虐待，無法得到好的教育、無法實現我原來來台灣的基本目標，讓我非常失望……」
受害人不是個案，光是中州大學就有15個烏干達學生面臨這處境──Collines說，很多同學一開始對生命有諸多期待，夢想來台灣學習以後回鄉考公務員、創業、或成為人權倡議者，但這些夢想來台灣被剝削過勞，一天天消逝，「這些學生們長期痛恨自己、不斷後悔……」
儘管對台灣印象毀了大半，Collines說，他仍感謝台灣社會大眾在「學工」報導出來後的聲援，他盼台灣人一起譴責校方剝削暴政、「為自己利益只賺髒錢的機構」，「他們付出的代價是我們的未來還有台灣的國際形象……我誠摯要求台灣教育部跟台灣國會能夠立刻幫助還在受傷的學生們，他們的未來正在危急中，我決定站出來是因為我知道不只我、還有很多朋友有同樣的遭遇……」
8成外籍生「非專班」招收、無從審查 范雲呼籲教育部全面清查
Collines與其他烏干達學生的遭遇並非個案，甚至不是第1次。范雲指出，過去監察院就在2018年針對康寧大學斯里蘭卡籍學生、2019年對建國科大外籍生遭剝削問題做過調查報告，這些狀況極類似，都是學生被迫非法超時工作、被學校恐嚇不得對外說實話，當初承諾的獎學金當然也是都沒有。
范雲指出，110學年度全台共有6萬4429名外籍生、已是10年前的2.56倍，私校外籍生人數更高達3萬8723人、過往的8.26倍，而在外籍生快速增長的同時，台灣卻被美國國務院《人口販運問題報告》指出，人口販運者利用台灣「新南向政策」吸引東南亞學生來台灣、再強迫他們勞動。
「新南向專班」尚有審查制度，由學校公文申請，教育部會審查學生語言能力、師資、校外實習狀況，但范雲也說這次爆發事件的中州科大烏干達學生是以「非專班」招收、沒有特別審查、任何公私立大學都可以收，目前有近5萬、高達81%的外籍生屬於「非專班」，如果校方有問題，就會出現像Collines這樣來台被迫上中文課、被迫做與學習專業毫無關係的實習等狀況。
即便教育部在2019年監察院調查報告後推出「外籍生專線」，本次烏干達學生事件教育部也承諾提出「境外生華語先修國際專修部」，個案處理上也懲處學校、提供學雜費減免、獎學金核發、要求加強英語師資，范雲認為傷害已造成、教育部政策也沒有真正對症下藥，才會造成問題一再發生，治本應該是要讓學生擁有原先承諾的教育品質。
該如何避免外籍生慘遭剝削、夢碎台灣之悲劇再發生，范雲首先問，教育部服務專線是否有好好宣傳？是否有效服務、多少人打進來？服務時間是每周一至周五早上9時到下午5時，夠用嗎？此外，范雲也建議教育部應逐步清查各大專院校境外生狀況，盡快檢視完畢、發現狀況就盡快介入並幫助學生脫離困境。
「目前中州還有15位烏干達學生，他們仍在危急跟水深火熱之中……我們台灣自稱『人權立國』，不能讓高等教育淪為人口販運溫床，不能犧牲學生未來、傷害台灣國際形象。」范雲說。
「做不到就應該不讓他們招生，不要等學生變成奴工才來管」
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理事長侯俊良表示，血汗學工事件不只是教育醜聞，也是人權問題，政府不能坐視私校一手跟學生收高額學雜費、一手跟教育部申請補助金、把理應在台灣好好學習的學生轉為血汗奴工，教育部應檢討查核機制、讓學生了解有求助管道、有機制保護提出問題的學生，涉案校方也應以《人口販運防治法》，才能洗刷對台灣教育與整個人權形象的影響。
台灣學生聯合會理事長黃亭偉強調，「私下假辦學真打工」中州科大絕非個案，前例已有康寧、建國、黎明等校，一定還有更多黑數；即便教育部有教學品質查核機制，黃亭偉說台學聯曾接獲境外生求助、被教育部約談還要跟學校回報自己說了什麼，教育部應處理好境外生學權保障措施。此外，黃亭偉也看見現行規範對大學違法課程過於鬆散問題，「我從沒想過要求1間大學合法是如此卑微的請求」，黃亭偉呼籲，學權保障與大學退場修法刻不容緩。
台灣高等教育產業工會組織部主任林伯儀強調，台灣招收境外生理應是為了促進跨國文化交流、高等教育多元發展，境外生不該是被拿來榨取學費、剝削勞力的工具，政府如果要辦高等教育國際化，就要辦「強化平等互惠的國際化」，招收境外生應給予完整外語師資與獎學金，「做不到就應該不讓他們招生，不要等學生變成奴工才來管。」
對於近年血汗學工狀況，台灣人權促進會秘書長施逸翔說，校方已違反國際勞工組織（ILO）11項「強迫勞動指標」裡至少6項，包括濫用弱勢處境、欺騙、恐嚇與威脅、抵債勞務、苛刻的工作及生活條件、超時加班，即便過往教育部承諾成立跨部會專案小組、涉及人口販運必定協調處理，但直到今天都還有中州科大學生受害。
施逸翔最後補充，除血汗學工問題外，也希望大專院校真正落實「對外籍生不歧視的政策」──2021年台灣陷入COVID-19本土疫情「三級警戒」期間，苗栗縣曾對外籍移工下達極具歧視性的「禁足令」達1個月，施逸翔說，桃園私立永平工商國際學生也被以疫情為由限制外出、直到8月才解除，被關了整整3個月。若是疫情將再爆發，這種歧視性政策是否會再發生，也令人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