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康專文:告別哲人李澤厚,告別不了中國的歷史廻圈

2021-11-0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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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澤厚的思想史研究,顯然被限制在「歷史唯物主義」的框架內,但他達到的那個著名結論「救亡壓倒啟蒙」,在中國大陸史學界則顯然是「石破天驚」他起步就從康有為、譚嗣同拎出一條線索,真真是激蕩近代中國百年的一個命脈—旅居美國的史學家余英時,也是從康、譚發端,梳理至「五四」以降,提出「中國近代以來的激進化思想」,在學界和民間均影響巨大。另一位旅美思想史家林毓生,從「五四精神」剝離出一個「全盤反傳統思想」,最終也追溯到康、譚。儘管李澤厚的「救亡」,在余英時那裡恰好是「狂飆激進」的淵藪;而他的「啟蒙」,在林毓生那裡偏又正是「反傳統」的肇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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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從李澤厚家出來,我跌進北京的暮色裡,蹬著自行車,隨著車流往家趕,卻不免心潮澎湃。我這一代中國人,剛剛經歷了短促的三十年閉關鎖國、饑餓貧窮、運動折騰、冤獄遍地,到八0年代天亮醒來,只覺得七十年前的那個「五四」,猶如一輪日出,乃是現代中國的一個清清亮亮的開端,卻被一撥又一撥軍閥、獨夫、梟雄輪番玷污、遮蔽了!在天蠻地荒之後,五四巨靈們又豈是我們可以望其項背的?這是我們唯一夠(搆)得著的歷史遺產。我們拒絕得了「五四」嗎?

正是從「五四」那裡,穿越七十年時間隧道,神秘地傳來一股感應,八0年代知識份子都開始談起「文化」來,隱隱地又彷彿是一種「救亡」的氛圍。而且,大家都覺得談「文化」正是一種「啟蒙」,啟「封閉」、「落後」、「病弱」之蒙,同時也是「救亡」,救文明之亡、人文之亡、人性之亡;不啟蒙才會「亡」呢!

這大概就是被稱作「思潮」的東西,但要到幾年以後,經歷了那次「文化熱」,以及接踵而來的一場政治流血,我才會明白。1986年,我寫了〈沉思在文明暮色中的哲人——李澤厚剪影〉,發表在《報告文學》雜誌6月號。

*作者為中國八十年代報導文學代表人物之一,八九民運之後流亡美國迄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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