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異:《花街往事》選摘(1)

2018-02-16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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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說現在的日子不一樣了,有電視看,不用天天開批鬥會,即便是關文梨這樣的女人也能自由出入,換了以前,早就拴上一個爛布鞋去遊街了,就連老實巴交的攝影師也脫不了干係,老實巴交的照樣可以遊街,這才是旨趣所在。

人們說現在的日子不一樣了,有電視看,不用天天開批鬥會,即便是關文梨這樣的女人也能自由出入,換了以前,早就拴上一個爛布鞋去遊街了,就連老實巴交的攝影師也脫不了干係,老實巴交的照樣可以遊街,這才是旨趣所在。

薔薇街上的第一台電視機出現在一九八○年的秋天,是方屠戶家裡買的,這是劃時代的電器,它很快戰勝了收音機,唯有四喇叭錄音機可以與其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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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台十二吋孔雀牌黑白電視機讓方屠戶出盡了風頭,整條街的人都來到他家裡看電視,自從方小兵被拐走以後,屠戶很久都抬不起頭來,現在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十一頻道是中央台,六頻道是上海台,就這兩個台,很多人圍著電視機,看了中央台看上海台,看了上海台看中央台。其時方大聰已經四歲,他奮力阻止著各色人等在晚飯後湧入家門,並大叫道:「不許來我家,電視機是我的,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人們儘管討厭他,卻並不怕他,照樣蹲在那兒看電視。起初大家對電視機抱有敬畏之心,只敢看,不敢碰,後來熟了也就無所謂了,擰頻道的,撥拉天線的,惹得方大聰嗷嗷亂叫。

對屠戶來說,揚眉歸揚眉,時間久了有點架不住,每天晚上都有幾十號人蹲在家裡看電視。方家老太太的床在電視機旁邊,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洗腳,脫了衣服上床睡覺,眾人仍不散去,電視機音量開得巨大,人們一邊看著她躺下,一邊看著電視機的畫面,反正她是老太太也不用避諱什麼。看電視的時候大家都很安靜,男孩通常坐在第一排,姐姐坐在靠角落的位置,攝影師在後面,方大聰肯定是在前排正中。人們按高矮胖瘦自動排列好座序,很像是在拍集體照,有時候又覺得是在瞻仰方家老太太的遺體。

有一天屠戶家門緊閉,一群人急著看電視劇,就在外面拍門,過了很久,方屠戶的老婆在裡面說:「今天不開放。」眾人大罵,說方屠戶你這個缺德的,有種就不要買電視機,爺今天還非要看《加里森敢死隊 》註了。屠戶隔著窗戶罵道:「他媽的,天天晚上都來,你們也讓我過過夫妻生活,好不好?」眾人罵道,死胖子,吃多了豬鞭,八點鐘你就想搞?爺在門口等著,看你搞多久,搞完了趕緊給爺看電視劇。過了五分鐘屠戶老老實實地出來開門了,眾人又罵,吹什麼牛,你不就是一根香煙的工夫嗎,片頭曲還沒放完呢你就結束了,以為自己是驢啊?

輪到屠戶討饒,眾人一陣嘲笑。有人說:「還是把電視機搬到老顧家去吧,反正老顧也沒有夫妻生活。老方,讓你過個痛快。」說完動手搬電視,方屠戶叫道:「別搬,別搬,我已經過好了,今天不過了,以後也不過了。求你們了行不行?」

方屠戶開風氣之先,不但兒子被拐,還擁有了電視機,還發明了一個動詞:過。後來在薔薇街上,人們說到搞性關係都很隱晦地用了這個「過」字,今天你過了嗎,你想不想和關文梨過一過,其實關文梨只想和顧大宏過……

關文梨常來,她不住在這一片,東方點心店下午打烊了,她在店裡吃過晚飯,就晃到薔薇街上來了。其實白柳巷也有一台電視機,九吋黑白,機主是個非常愛慕她的老色鬼,人稱瘸子老炳,但她不愛去,她只愛和攝影師坐在一起,非常安靜地,幾乎不說什麼話。偶爾會有不知情的人感到奇怪,為什麼這個女人下班了不回家,屠戶就會告訴他們:「她的男人坐牢去了,她回家就是獨守空房。」

「像她這樣的女人還會有空房嗎?」知情者反問。

屠戶認真地回答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房間空不空。就算不是空的,你還能把她怎麼樣?掛破鞋遊街嗎?」

於是,每當關文梨出現,人們就會主動地把攝影師身邊的座位讓出來,還擠眉弄眼的。

男孩尚不知事,姐姐卻被惹怒了,她決定坐到爸爸身邊,但攝影師的位置是在後排,前面一堆腦袋,她看不到電視節目,再說關文梨也不是天天都來,這個座位占得很沒意思。幾次之後,姐姐也就放棄了,畢竟看電視更重要。姐姐認為,攝影師應該主動地對關文梨這種女人表示抗拒,她過來了,他就坐到別的地方去,或者乾脆回家,但是很顯然,攝影師並不想這樣。他也想看電視,而且希望身邊坐一個安靜的人。

有一次,攝影師和關文梨都不在,人們忽然在廣告時段談到了他們。馬福大叔說:「小妍,看來關文梨是想做你的後媽。」姐姐撇嘴說:「我再借給她一個膽子!」這時方屠戶端著茶壺說了一句近似於真相的話,「我覺得她不會想做任何人的後媽,她就是想和老顧過一過,這個膽子她一直都有。小妍,你應該借個膽子給你爸爸。」方屠戶的老婆罵道:「當著小孩說這個幹嘛,你是不是也想和關文梨過一過?」

人們說現在的日子不一樣了,有電視看,不用天天開批鬥會,即便是關文梨這樣的女人也能自由出入,換了以前,早就拴上一個爛布鞋去遊街了,就連老實巴交的攝影師也脫不了干係,老實巴交的照樣可以遊街,這才是旨趣所在。現在不能遊街了,不好玩。過了幾天,有個回城的知青在看電視的時候說,真沒勁,只能看中央台和上海台,要是能看香港台和台灣台就有意思了,以前在鄉下經常抱著個短波收音機偷聽敵台的。言者自以為瀟灑,聽者嚇得全都不敢說話。第二天,街道幹部從回城知青家裡繳出短波收音機和黃色歌曲磁帶,送到公安局的卡車上遊了一回街,這說明遊街還是存在的,只是破鞋不用再去娛樂大眾罷了。

時至一九八一年,薔薇街上又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很多人家同時搬走了,場面有點恐怖,但搬走的人都是歡天喜地的。護城河之外的農田上造起了很多六層樓的公房,這都是戴城各個工廠的福利房,有陽台,有抽水馬桶,這就足夠讓人們瘋狂了。各單位狼煙四起,為了分房子的事情走後門拉關係打破腦殼的大有人在,這時你就能看出誰在單位裡混得比較好,誰混得比較差。哪怕分到房子的人,從他們家的樓層和戶型也能比出一個高下。

男孩家裡沒指望。光明照相館是個小單位,造不起公房,單親家庭就更沒可能了,按照當時的規定,即便攝影師能分到房,也只能擁有半套──和另外一個單親家庭合住一個兩室戶。

有人來動員攝影師再婚。李蘇華去世已經四年,大概是過了守節期,反正續弦這種事情也不需要找什麼藉口,畢竟他還很年輕。男孩期待或者害怕著有一個後媽出現在眼前,男孩聽說所有的後媽都會毒打小孩,想打姐姐估計很難,打他那絕對是手到擒來。其實他覺得關文梨也不錯,對他一直很溫和,如果是關文梨做後媽,男孩是可以接受的。可惜,介紹過來的全都是離婚喪偶的。

以前他總覺得只有自己沒媽,是個特例,進了這集市才恍然大悟,世界上竟有這麼多曠男怨女。攝影師見了幾個,發現對方的目的都不太純潔,一般都問「你們單位分房嗎」,看到他搖頭就跟著一起搖頭,彼此搖很久很久,讓人覺得挺冷的。也有氣粗膽大的,曾經有一位拖油瓶阿姨帶著兩個兒子主動出擊,來到薔薇街。拖油瓶阿姨放出豪言,只要攝影師和她過在一起,她單位裡就能分一套大兩室戶。聽起來不錯,但算到人均居住面積時,大家又不免要搖頭,夫妻倆住一間,剩下那間住四個小孩趕上集體宿舍了。這阿姨的兩個兒子頑皮無比,到家不由分說翻箱倒櫃,臨走前終於忍不住過來玩弄男孩的歪頭。姐姐還忍著,拖油瓶阿姨已經暴怒起來,分別賞了他們一人兩個耳光。這阿姨怎麼看也不合適,對自己兒子都那麼狠,真要在一起了肯定雞飛狗跳。

來得比較勤快的是胖姑,那是李蘇華當年的工友兼徒弟,武鬥時曾經被攝影師救過一命,她一直沒嫁出去,一直暗戀著他,並有著為他守身的瘋狂念頭。男孩和姐姐都喜歡她,不過她實在是太胖了,自從一九六七年逃過一劫之後,她便看透了人生,穿著打扮越來越接近於隱士,唯獨那張嘴沒閒著,掙來的錢全都花在吃食上了,本身又是腦垂體分泌異常,文化大革命那麼困難的十年她都沒瘦,打倒四人幫之後就別提了,一路狂飆增肥,達到了兩百二十斤的水平。男孩親眼看見過,胖姑掬起一捧自來水,那水過了一分鐘還沒流掉多少。

文革消耗中國一代年青人。(美聯社資料照)
來得比較勤快的胖姑,實在是太胖了,自從一九六七年逃過一劫之後,她便看透了人生,穿著打扮越來越接近於隱士,唯獨那張嘴沒閒著,掙來的錢全都花在吃食上了,本身又是腦垂體分泌異常,文化大革命那麼困難的十年她都沒瘦,打倒四人幫之後就別提了,一路狂飆增肥,達到了兩百二十斤的水平。(美聯社資料照)

李蘇華去世那會兒,胖姑感念當初的友情,發誓要讓攝影師及其一雙兒女過好日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經常帶點好吃的過來,大家一起趴在桌子上吃東西。有一天姐姐吃著胖姑的蛋黃花生,問道:「胖姑,我媽廠裡分房子嗎?」

胖姑吃著自己的蛋黃花生,說:「分的,不過我沒有。我一個人,不給分房子。」姐姐含著蛋黃花生說:「要是你和我爸爸結婚了,就能分到房子了,對不對?」胖姑含著蛋黃花生說:「那就會分房子了,也許明年也許後年,肯定能分一套。」姐姐拍桌子說:「你嫁給我爸爸,我來做主。」胖姑又吃了一粒蛋黃花生,說:「你覺得有把握嗎?」姐姐說:「我覺得你挺好的。」

第二天姐姐就對攝影師說了:「胖姑要做我後媽,我和小出都同意了。」攝影師嚇了一跳,隨後嘲笑道:「你想讓她做你媽,你就儘管喊她媽媽好了。」姐姐不由分說,把攝影師關在裡屋,等胖姑來了也一起關了進去,順便截下她手裡的一袋梅花糕。男孩和姐姐在外面吃糕,他們在裡面說話。很快胖姑就出來了,攝影師說自己還有點事,拔腳就跑。姐姐知道事情砸鍋了,抱歉地看著胖姑,胖姑倒是顯得比較冷靜,吃了一塊糕,也就不難過了,自言自語說:「我又不是非要嫁給他,我是看小孩可憐沒人管。」姐姐說:「胖姑你別難過,我爸爸主要是長得太好看了,被很多女的捧得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等他老了就知道你的好了。」胖姑摸了摸男孩的頭說:「唉,他要是像小出一樣是個歪頭就好了。」

這事就這麼吹了,攝影師始終沒能結成婚,很多年裡,他們一直住在薔薇街破舊的平房裡,看著別人搬出去,搬進來,年年享受大水淹沒房子的感覺,年年聞到梔子花肥厚濃烈的香味。

一九八一年,對門的汪仙居搬走了。直至搬家那天人們才發現,汪仙居家裡竟然也有電視機。這個曾經的右派真是太不上道了。有人懷疑他的電視機是藏在立櫃裡的,晚上看電視了就打開立櫃,拉緊窗簾,壓低音量。反正他就不樂意人們去蹭電視。這無形中又體現了方屠戶的偉大,屠戶為了街道群眾的娛樂生活,連夫妻都不過了。汪仙居搬家那天招致了無數嘲諷,他現在是一個中學教師,右派的帽子早已摘掉,歷史清白得猶如被漂白粉漂過,但在人民群眾眼裡仍然帶有鬼鬼祟祟的氣質。當他連同那些破爛家具和嶄新的電視機一起上了卡車之後,他對著薔薇街大喊了一聲:「我恨透了這個地方!」人們齊聲起哄:「再見,戇卵!」

街上陸續有人家添置電視機,但很弔詭,買了電視機的人家很快就搬走了。大概他們也明白,搬去新公房以後就不能蹭電視看了,必須得自力更生。數來數去,還是方屠戶最可靠,老方的名聲如日中天。忽然有一天,方小兵回來啦。

這簡直是最大的大頭鬼,簡直是詐屍。因為聾啞的小兵早已被眾人遺忘,甚至連男孩都想不起他的模樣。根據公安同志的介紹,當年小兵被一個拐子帶離了戴城,坐上火車來到一個遙遠的小山村,那兒有一對頭髮花白的中老年夫婦等著要做他爹媽。小兵從一個城市裡的殘疾兒變成了農村裡的沉默孩子,跟在一群小孩後面撿麥穗,原以為他認生,不多時日發現其實是個聾啞兒、殘次品,不由大罵這拐子坑人,轉手把小兵低價賣給了一個盜竊團伙。在那裡,小兵算是進了啞巴大本營了,雖然挨打不少,但也學會了啞語和認字,當然還有吃飯的本錢:掏錢包。

可憐的小兵深陷泥潭,仍記得自己的身世。都說啞巴聰明,不是吹的。沒多久,該團伙被公安部門一網打盡,逮住了小兵,他用啞語說出了自己的身世。幾經周折,送回了薔薇街。

小兵一去兩年,如今長得和男孩一樣高,比從前更黑更壯,當然,他仍是個聾啞。當他在公安幹警的陪同下出現在薔薇街時,屠戶的老婆一聲慘嚎:「我的兒啊!」躲在屋子裡不肯出來。眾人搞不懂她的意思,是太激動了呢,還是太悲傷。後來明白了,原來是她怕小兵像舊社會的乞兒一樣,被拐子剁了手腳,挖了眼珠。人們勸她:「已經是個啞巴了,不會再殘害他的。」她還是不肯出來,只能由方屠戶接待了小兵。平日裡雄赳赳不可一世的方屠戶,此時流下了兩行清淚。小兵也認得自己的爹,兩個人像電視裡一樣擁抱在一起。

男孩很不識趣地湊過去看熱鬧,方小兵發現了他,對著他揚了揚拳頭。男孩明白了方小兵的意思:當初我被人販子拐走了,你他媽的就在旁邊發呆,你欠揍吧。男孩呆呆地看著他的拳頭,有點害怕,隨後方小兵走過來抱了抱男孩。這就算是皆大歡喜了,後來屠戶發現小兵既會寫字也會啞語,那就更是賺大了。

方小兵回家之後,出了兩件事。其一是他仗著拳頭大,胖揍了方大聰一頓。在農村和犯罪團伙鍛鍊過的小兵已今非昔比,再說大聰還是個五歲的孩子,兩下就把他打翻了。究其原因,是由於大聰不停地罵他啞巴。聾子雖然聽不見,但看得懂一點唇語(屠戶又賺了),尤其是「啞巴」這個詞。打人的時候被方家老太太看見了,老太太生平最疼大聰,她才不管小兵是不是啞巴有沒有受過苦難,她只要守住一個方大聰就可以了。

方老太太對著屠戶大喊:「把那個啞巴送走!不許他欺負大聰!」她向著方小兵撲過去,卻倒在了屠戶的腳邊。同樣是腦溢血,她的血管像炮仗一樣炸開了。

第二件事是方老太太斷七之後,人們送了白包,又陸續返回方家看電視,表情很肅穆。忽然有人發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一星期內有五個人在方家被掏了腰包。人們留了個心眼,有一天晚上把方小兵的賊手給捏住了,又在他被褥下面找到了贓物,分文未少,全部都在。屠戶走上去打了小兵一個耳光,眾人勸道:「別打,他小孩子,不是自己要學壞的。要怪還得怪你,怎麼就讓他進了賊窩呢?」

這種偉大的知書達理革命情操,被方小兵擊打得粉碎,他被活擒之後仍不收手,繼續作案。他不偷別的,就愛掏腰包,這似乎是在炫技,因為他得手以後會把東西還給失主,臉上掛著一絲得意的笑容。有一次攝影師著了道,當小兵把錢包遞給他時,他看了看小兵,從錢包裡掏出一角錢,指了指嘴巴,意思是讓他去買點零食吃。小兵微笑著擺手拒絕,他一無所求地繼續掏人們的腰包。這下大家都覺得很害怕,方家越來越古怪了。後來,大人都不太願意來了,只剩一群沒錢的小孩在屋子裡賴著看電視。

男孩最後一次去方家看電視是冬天裡。一群小孩蹲在屋子裡,姐姐讓一個孩子去換頻道,這小孩擰了兩下,電視機發出撲的一聲,從屁股後面靜靜地冒起一縷白煙,畫面和聲音全部消失。方大聰愣了半晌,嗷地哭了起來,眾人一聲發喊全都跑得沒了影子,剩下男孩和姐姐在那兒傻了眼。

天哪,他們把電視機弄壞了。全世界最昂貴的東西,電視機,它值三百多塊錢,商店裡沒有什麼玩意兒比它更貴,現在它壞了,壞在他們手裡。方屠戶饒是大方,也不能放過他們,揪著姐姐去找攝影師索賠。姐姐大聲喊冤,她根本沒碰電視機,但屠戶說她是教唆犯,比一切犯罪分子判得都重些。攝影師為難了一會兒,對屠戶說:「你去修吧,修的錢都我來出。」一修修掉了一百五十塊錢,再跑來結帳的時候攝影師臉上掛不住了,鐵青著從抽屜裡掏出十五張大團結註。

姐姐問他:「你怎麼有這麼多錢?」攝影師憤怒地說:「我也在攢錢買電視機啊,現在沒有了。」姐姐罵道:「幹嘛不早點買呢?人家都借錢買電視機的。」攝影師說:「我這輩子只有借錢給別人,從不找人借錢。」

這以後,家裡又恢復了以前的生活,夜晚開一盞二十瓦的燈泡,聽著收音機在飯桌上做功課。有時候,側耳聽一聽隔壁傳來的歡笑聲。越來越多的人家都擁有的電視機,倒是沒有電視機的人家漸漸地成為了異數。男孩等著攝影師把錢攢夠了,但這一天遙遙無期,到了一九八四年,他忽然辭去了光明照相館的工作,做起了個體戶,電視機變成了照相機,這事情整個地泡了湯。

《花街往事》書封(東美出版提供)
《花街往事》書封(東美出版提供)

*作者於1973年生於蘇州,現居上海。2007年以長篇小說《少年巴比倫》廣受矚目,陸續發表《追隨她的旅程》、《天使墜落在哪裡》、《雲中人》、《慈悲》等,獲得多項重要文學獎,是近年華文文壇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本文選自《花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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