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腦「殭屍」橫行年代,如何當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克魯曼戰殭屍》書摘(2)

2021-05-04 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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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認為,要當一名有作用的名嘴,你應該使用淺白的語言,並且不預先假設人們已經了解不熟悉的概念。(取自StartupStockPhotos@pixabay)

作者認為,要當一名有作用的名嘴,你應該使用淺白的語言,並且不預先假設人們已經了解不熟悉的概念。(取自StartupStockPhotos@pixabay)

假設你是一個很了解像經濟學這種技術主題的人,而且也想對公共討論有所影響—也就是說,想影響不知道或不關心這些技術問題的人討論該主題的方式。要如何才能有效扮演這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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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也列出我為名嘴訂的4個原則,它們貫穿本書討論的一切內容。頭2個原則應該沒有爭議,但我認為後2個原則可能較多爭議。以下是這4個原則:

1. 只談簡單的事情

2. 用淺白的文字寫作

3. 對不誠實保持誠實

4. 別害怕談論動機

只談簡單的事情

經濟學存在許多困難的問題—嚴肅、誠實的研究者看法迥異的問題。那些經濟學家名嘴應該如何處理這些問題?

我的回答是,大部分時候應該盡可能避開這些問題。事實上,真實世界的經濟學爭論絕大部分是簡單的問題—有明顯正確的答案、但卻是有權勢的利益者不願接受的問題。你可以藉由專注在這些問題,並嘗試傳達正確的答案來改善公共討論。困難的問題不會消失,但專欄不是爭論它們的好地方。

例如,當談論政府債務的效應時,公眾需要知道的是,嘗試在蕭條的經濟中平衡預算會讓蕭條加劇,而且造成對債務失控惡性循環的恐懼被大幅誇大。還有其他更困難的問題,像是哪一種利率應該被用來評估基礎建設支出。但簡單的問題可以提供許多可書寫的材料。

用淺白的文字寫作

當我說經濟學家名嘴應該用英文寫作時,當然我指的不是字面意思。事實上,如果有更多人以德文解釋基本的經濟概念,這個世界會變得更美好。我的意思是,要當一名有作用的名嘴,你應該使用淺白的語言,並且不預先假設人們已經了解不熟悉的概念。

若想明白我的意思,不妨看看我最常被引用的論文〈報酬遞增和經濟地理學〉。在我只做研究的年代(這篇論文出版於1991年),我在經濟學家間有寫作清晰易懂、善於提供直觀和降低數學難度的名聲。但在那篇論文中,除了公式外,你會發現像這樣的敘述:「當發生不完全競爭和報酬遞增時,金錢外部性很重要。」我的《紐約時報》讀者中有百分之一能了解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嗎?

避免使用術語知易行難,部分原因是大多數術語是有作用的—上述引文對目標讀者傳達了重要的訊息,而如果不用術語來表達相同的意旨,可能要用上大量篇幅和時間,使用數百或數千個字。使用術語也是因為經過多年浸淫於一個技術主題後,可能很難想起正常人──即使既聰明又受過教育──是如何談話。

我在《紐約時報》寫文章已經20年,但我仍然偶爾會接到文字編輯提問他們不了解(想當然讀者也不會了解)的段落,因為我一疏忽便假設一般讀者會和經濟學家一樣使用相同的文字。例如,當經濟學家說「投資」時,通常他們指的是興建新工廠和辦公大樓,但如果他們不希望讀者以為他們說的是買股票,他們就必須說清楚。

這不表示你應該想像你的讀者很愚蠢。你只是必須用心思考如何溝通。事實上,2019年我發表的專欄〈正視美國農村的真相〉,有一點像是含蓄地重述1991年那篇論文所提的論點。而我以為大多數讀者了解我想表達什麼,雖然我讓他們之中的許多人感到憤怒。

對不誠實保持誠實

現在我們進入名嘴較具爭議性的面向了。我已經說過,現在一切事情都牽涉到政治。其結果是,許多公共評論,不管是有關經濟學或其他任何領域,背後都藏著惡意。

舉最明顯的例子來說,宣稱我們應該降低富人稅率的人,可能假裝是從證據得出這個主張,然而實際上並非如此:沒有證據能說服他們改變看法。在實務中,他們藉由移動球門柱來對付相反的證據—例如,預測柯林頓增稅會導致蕭條的同一批人,現在宣稱柯林頓時代的榮景是雷根1981減稅的長期效果之一。或者他們乾脆說謊,捏造數據和其他假想的事實。

那麼,一個經濟學家名嘴應該如何面對這個現實?我知道許多經濟學家贊同的一個答案是,繼續假裝我們是在進行一場誠信的辯論:攤開證據,解釋為什麼它證明一個觀點是正確的,而另一個是錯誤的,然後就此打住。

你可能猜到,我的看法是,這樣還不夠,這實際上對讀者不公平。當你面對惡意的爭議時,公眾應該不只是被告知這些論點是錯的,而且要被告知它們實際上是出於惡意。再舉另一個例子,指出預測聯準會收購債券會導致通膨失控的人是錯的非常重要。但同樣重要的是,要指出那些預測者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更遑論解釋是什麼原因造成他們犯錯—以及一旦共和黨入主白宮,他們之中有些人就突然改變立場。

換句話說,我們應該誠實地指出政治辯論中普遍存在的不誠實。通常謊言本身就是訊息。這就引向我的最後一個原則。

別害怕談論動機

我希望我們是住在一個可以正常地假設政策辯論是出於誠信的世界。而有些辯論的確是出於誠信。例如,有關「量化寬鬆」(quantitative easing)—聯準會收購債券—實際上是否提振了經濟有很激烈的辯論。我是站在懷疑這一方的,但我尊重樂觀者,而且我相信兩方都願意被說服。

但在21世紀美國的大部分重要政策辯論中,卻有一方的辯論始終出於惡意。我已經表明這必須清楚地被指出,你不應該只是告訴讀者不切實際地主張減稅的勢力是錯的,而且要點明提出這種主張的人是故意不誠實。讓我進一步說清楚,所謂對讀者公平意謂要解釋他們為什麼不誠實。

在大部分情況下,那表示要談到現代美國保守主義的本質,就要談到為右派億萬富豪的利益服務的媒體組織與智庫緊密交織的網絡,和它們實際上已接管了大老黨(即共和黨)。就是這個網絡—「保守主義運動」(movement conservatism)—讓殭屍的想法保持活絡,例如相信減稅的神奇效用。如果你是在進行真正誠信的辯論,那麼攻擊對方的動機就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是與惡意的對手辯論,那麼指出他們的動機只不過是誠實說出真相。

我希望這個世界不是這個樣子。有時候我渴望能回到職涯初期的天真,當時我只想追求正確的答案,而且通常能假設與我辯論的人是在追求相同的目標。但如果你準備當一個有作用的公共知識分子,你面對的是現實世界,而不是你想要的世界。

本書其餘部分主要在討論書名所說的內容:與殭屍辯論,從減稅殭屍到否認氣候變遷殭屍,也包括讓殭屍持續蹣跚前進的保守主義運動。

本書將訴說的是一場為真理、正義和反殭屍之道而戰的故事。我不知道這場戰爭最後能不能獲得全勝,雖然也可能失敗。但那絕對是值得奮鬥的使命。

20210409-《克魯曼戰殭屍:洞悉殭屍經濟的本質,揪出政經失能的本源》書封。(時報出版提供)
20210409-《克魯曼戰殭屍:洞悉殭屍經濟的本質,揪出政經失能的本源》書封。(時報出版提供)

*作者為普林斯頓大學經濟系教授,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也是《紐約時報》最受歡迎的專欄主筆、《時代雜誌》評鑑最佳的財經部落格作家。本文摘自其新書《克魯曼戰殭屍》(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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