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人們:《放逐與王國》選摘(1)

2021-04-07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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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寫道,伊瓦爾沒去注意在防波堤的底端,水天連成一線,他只顧著賣力騎著腳踏車在這港口的唯一大道上一路前進。(示意圖,美聯社)

書中寫道,伊瓦爾沒去注意在防波堤的底端,水天連成一線,他只顧著賣力騎著腳踏車在這港口的唯一大道上一路前進。(示意圖,美聯社)

時值隆冬,這一天卻是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整個城市早已熱絡活動了起來。在防波堤的底端,水天連成一線。伊瓦爾沒去注意這些,他只顧著賣力騎著腳踏車在這港口的唯一大道上一路前進,他把殘障的那隻腿放在踏板上,一動不動,另一隻腿則使勁地踏著車子前進,行走在這夜裡留下的充滿濕氣的濕漉漉道路上。他穩穩坐在座墊上,頭抬都不抬,一路避開舊街車的鐵軌,他有時會緊握車把猛然晃一下,讓前面穿梭如織的汽車通過。他有時會用手肘去碰一下綁在腰部的布袋,費蘭德為他準備的午餐就放在那裡,他一想到布袋裡的午餐,就覺得有些苦澀,兩片大麵包中間夾的不是他所喜歡的西班牙歐姆蛋,或是油煎的牛排,而是一小塊乳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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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覺得到工廠去的道路像今天這麼漫長,他老了,已經四十歲了,雖然仍堅廷得像葡萄藤的新枝,肌肉的活力可沒那麼靈光了。有時候他讀體育報導,他們稱三十歲的運動員為老將,他就聳聳肩。「如果這叫做老將,」他對費蘭德說:「我就是死人了。」其實,那些記者這樣寫並不是沒道理,一個人到了三十歲,氣不再豐盈,只是還看不出來而已,到了四十歲,即使還未躺下來,不,還未,但也是要提前做準備了。許久以來,每次他要前往城市另一頭製桶廠上工經過海邊時,再也沒興致看大海,不正說明了這個現象嗎?他二十歲時,單單看著大海是不夠的,大海總會帶給他一個愉快的週末,即使一條腿瘸了,他還是非常熱衷於游泳,隨著歲月的流逝,他娶了費蘭德,生了一個小男孩,為了生活,他就利用星期六空閒時間到製桶廠加班工作,星期日就打零工幫人修理桶子,慢慢地,年輕時候曾讓他心滿意足的瘋狂習慣就跟著消失了,清澈深邃的海水,炙熱的陽光,年輕女孩,洋溢著青春火力的身體,這是這地區真正的快樂泉源,如今都與他絕緣了,隨著青春的消逝,這些快樂都跟著不見了。伊瓦爾依舊喜歡大海,但只有天色將晚,海灣的海水變得黯淡之時,在這溫暖的時刻裡,在一天工作之後,他坐在家裡的平台上,穿著費蘭德為他燙好的乾淨襯衫,喝著有氣泡的茴香酒。不久夜色降臨,天空一片寧靜,鄰居用很細微的聲音和伊瓦爾講話。他分不清楚他是否快樂,或是很想掉眼淚,但至少在此時此刻他覺得很滿足,他靜靜地等待,只是不知道在等什麼。

早上的時候,他必須回去工作,路上他再也不愛看大海,大海卻總是在那裡,忠心耿耿等著他,他只有在晚上回家時才會看它。這天早上,他騎著腳踏車,低著頭,比平常還沉重,心頭也一樣沉重。前一天晚上開完會議後回來時,他宣稱大家必須回去工作。「這麼說,」費蘭德很高興地說道:「老闆同意給你們加工資了?」老闆並未給他們加工資,罷工失敗了,大家並沒有很認真去罷工,意氣用事罷了,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公會有理由不好好跟眾人配合,只有十五個工人左右發動罷工,這成不了氣候,公會曾考慮到其他經營不善的製桶業,他們不配合,這不能責怪他們,製桶業最近受到造船和油罐車的威脅,很不景氣,人們越來越不想做桶子,葡萄酒的酒桶也不想做,大家都修一修現有的大桶子,將就著用。老闆們看出他們的生意必須妥協,另一方面又想維持他們固有的利潤,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凍結工人的工資,即使生活物價一直在上漲。當製桶業維持不下去時,製桶工人怎麼辦呢?他們做了一輩子桶子,你無法叫他們轉行做別的,這相當困難,你總不可能要他們改行一切從頭做起。一個熟練的木桶工匠,他能夠把一塊平板的木塊弄彎,再用火慢慢烘烤成圓圈,然後用鐵圈加以框住,像煉金術一般,不必動用到棕毛或廢麻,就能做出一個很美觀又很管用的桶子,這樣的技藝很稀罕,而伊瓦爾對此相當熟練,他很以此為傲。要轉業並沒什麼,但是要他放棄已經熟悉的技藝,這可不容易。一個美好的職業,卻無從發揮所長,人被框在那裡,無所事事,不如辭掉算了,但是要辭掉工作,談何容易。如今要把嘴巴閉起來,不去好好討論工資問題,這也是很困難的。每天早上帶著越來越疲憊的步伐,循著相同的路徑去上工,只是為了等到週末時老闆給你一點工資,然而,這點錢已經越來越不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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