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說方言、說台語要罰錢的那段歲月，對台灣人影響多大？為霹靂布袋戲角色配音數十年、外號「八音才子」的黃文擇，今（2）日於台中市政府舉行之「百師入學」系列講座分享自己60年來布袋戲之路，也道出過往秘辛。
傳統布袋戲家族接班人 卻因「禁說方言」跟台語不太熟
年過60的黃文擇，自出生起便跟著戲團生活。身為布袋戲國寶黃海岱的後代，黃文擇勢必要接下其父黃俊雄的衣缽做布袋戲，然而，黃文擇在少年時代就有段難關要克服。
布袋戲以台語對白為主、講求發音優美流暢，且有獨特的「一人配音」傳統，即一齣戲裡無論男女老幼全由團長配音，一人分飾多角。這對出生於國語運動世代的黃文擇來說，其實很艱難。
台語不流利 卻接下布袋戲團配音台柱
「那時候學校都講國語，講台語要罰錢啊！」明明台語不流利，卻得接下傳統布袋戲團配音台柱的工作，可以想見當時黃文擇壓力有多大。
「台語是真的非常難講喔，要如何把台語演得好聽、又要每個人（角色）都不一樣？」黃文擇表示，國、台語文法差異極大，他曾有長達2年把自己關在房間苦練才能說得流暢，達到父親的標準。
黃文擇也感嘆：「台語說得好的，全台灣找不到超過200個啦！連教台語的老師，老實說我也覺得沒多好聽，只是他是老師嘛，你也不能說什麼。」
新聞局的神秘堅持：獨眼、斷手不能設定在右邊？
黃文擇終於把台語練好、黃俊雄打造的「雲州大儒俠」也轟動全台，理應一帆風順的戲團，卻仍不斷受到來自政府的沉重壓力。
1976年《廣播電視法》公佈，第22條明訂節目「應以國語為主，方言逐年減少」，台語節目播出時段甚至被壓縮到一小時，讓黃文擇很無奈：「歌仔戲半小時、布袋戲半小時，台語的（節目）都去呷風飛沙就好了啦！」
壓力不只有語言而已，霹靂布袋戲知名角色「獨眼龍」也曾被迫改變造型。黃文擇說，獨眼龍的「獨眼」本來設定在右邊，卻被新聞局規定要移到左邊，因為「左派右派」，把獨眼、斷手等身體殘疾設定在右邊，被認定對右派不敬。
「啊？新聞局有在干涉人眼睛失明？包括手斷掉都要移到左邊，就覺得以前人超可憐，連斷手都不能斷右邊……可能他們都納悶，為什麼一覺醒來就移到另一邊去了？」生性幽默的黃文擇逗得在場觀眾齊聲大笑，但在當年，黃家承受的壓力真的不小。
「那時候真的很辛苦，一切生死掌控在新聞局手上，他要你不能演你就不能演、他要你改你就改，那真的很痛苦！」黃文擇指著自己年輕時一張爆炸頭的照片，又發揮幽默本性自嘲：「你看，那時候氣得頭髮都變成這樣！」
布袋戲與台語，都是該好好守護的台灣驕傲
之後布袋戲被越禁越兇，甚至直接禁播，讓黃家兄弟被迫轉戰野台戲、接酬神謝天的案子，他在演講後的訪問提起這段，笑了笑：「沒辦法，也是要生活！」
直到1980年代布袋戲才重返電視台，卻已無過去史艷文時期的榮光，黃文擇與兄長黃強華兩人決定轉攻錄影帶市場，打造霹靂布袋戲系列與主角「素還真」，才再次引發布袋戲熱潮。「布袋戲能走到今天這地步，自己堅強也很重要！」講座裡黃文擇也分享霹靂布袋戲近30年來的轉變與創新，無論成功或賠錢，他都認為是必要的嘗試。
黃文擇同意現今台灣會說台語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但他也私下分享，認識一些海外華僑會購入整套布袋戲錄影帶、希望孩子不要忘記自己的母語，這讓他有些欣慰。
「台灣有很多沒辦法保護的，例如有些樂師的音樂造詣非常高，他可以把所有絃都弄斷、只剩一根絃來演出，像這種人才台灣一直沒去留住……現在布袋戲是台灣僅有的，這是我們身為台灣人應該要好好去愛護他的。」
傳承五代的黃家布袋戲經歷極盛、消沉與復甦，走過被政府打壓的歲月，如今由黃強華、黃文擇兩兄弟打造的「素還真」即將滿30歲，黃文擇期望觀眾能繼續支持霹靂並不吝給予批評與指教，讓傳統藝術走得更遠更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