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碎片搜集者的魔幻時刻:《留下來生活》選摘(4)

2020-09-28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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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有許許多多稍縱即逝的魔幻時刻,發生在異鄉、也發生在廚房、發生在街角的咖啡廳、發生在偶然的聚會、發生在出其不意的角落裡。(示意圖/valiunic@pixabay)

生活中有許許多多稍縱即逝的魔幻時刻,發生在異鄉、也發生在廚房、發生在街角的咖啡廳、發生在偶然的聚會、發生在出其不意的角落裡。(示意圖/valiunic@pixabay)

我喜歡獨處的時光,把自己變得透明,融化在環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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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閉上眼睛,然後緩慢地張開,把焦距放到視線所及的最遠處,再慢慢,一層一層收回來。這樣的過程有如冥想,令我心靜如水,將周遭好好感受過一遍,當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的時候,感覺輕飄飄的。我會看見每棵樹、每個路人都如此立體,並且充滿了生命力。每個動作都如此獨一無二:一位老先生騎著單車經過;一對年輕夫妻推著嬰兒車,在公園中間停下腳步,拿出手機拍了張照;一隻狗在草地上打滾;一對情侶並肩坐著笑著;連一陣風,都像精心設計過地、那麼剛好地吹撫過肌膚,那一瞬間,我真的願意化做漫天沙塵,隨風旅行。

怎麼會有人,認為倒茶只是倒茶,搭車只是搭車,吃一包彩虹糖就只是吃一包彩虹糖這麼簡單呢?明明每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是經過無數的巧合聚集而成。如果他們發現了,每一個當下都不會再重來,會願意生活得更認真一點嗎?如果他們能夠認知到,路邊的植物都有生命,會願意在匆匆趕去開會的途中和樹木打聲招呼嗎?若他們明白此生再也遇不到同一陣風、再也看不到同一片雲,會願意為了此時此刻停下腳步,用心感受一秒鐘嗎?

在瑞士的布魯嫩(Brunnen)待了好幾天。一座鮮少外國遊客特地前來的湖畔小鎮,我們每天早晨在同一個陽臺吃早餐,日落時分在同樣的陽臺喝啤酒。走同一條路下山展開一天的行程,與同一群人共享甘苦,經過同一面湖,看同一片夕陽。工作的旅行,簡單說就是出差吧,出差與獨自流浪很不一樣,每天都很忙,鬧哄哄的,隨時隨地都有聲音在此起彼落,有些時候我也感受到被熟悉的人環繞的幸福,有時候我想念一個人安靜的時光。夏天的瑞士,太陽十點才下山,那天收工後我一個人去散步,沿著湖旁的山丘上,看到森林裡的一條小徑,不知道往哪裡去,我就沿著走,沿著琉森湖(Lake Lucerne)。踩著落葉轉了好幾個彎,走到懸崖旁,眺望著深又廣的琉森湖,我閉上雙眼,再緩緩張開,斜陽映入瞳孔,湖面撒上了一層金粉,我的皮膚消失了,我的血與肉幻化成一道光,一道光穿針引線地將湖畔的回憶織成一幅畫。記得,湖水的冷冽刺骨;記得,這裡的每一滴水都曾經是雪;記得,我們帶著曾經一絲膽怯,縱身一躍。

沿著小徑,這幅畫織進了心頭,我再次回到我自己,雙腳著地。是如此這般的小時光讓靈魂感到飽滿,讓我擁有繼續走下去的力量。遠處波光粼粼,時間像鏡子碎成一片一片,被陽光融成一壺溫暖的銀色。還沒離開,已經開始想念。

生活中有許許多多稍縱即逝的魔幻時刻,發生在異鄉、也發生在廚房、發生在街角的咖啡廳、發生在偶然的聚會、發生在出其不意的角落裡。若能夠意識他的存在,便是找到了寶藏盒的鑰匙。魔幻時刻是宇宙給我們的祕密禮物,沒有什麼魔杖能夠製造,而是純粹仰賴於個人覺察。重要的是,必須要願意,願意為了真心誠意而走得緩慢;願意為了鑽入情感的更深處而將自己敲成碎片;願意為了蛻變而不斷重來。願意讓所有的經過去成就一個你,願意直視恐懼的眼睛絕不撇過頭;願意又哭又笑又跌倒再站起來繼續跳舞,願意接受所有起起伏伏就像每一次的起飛與降落。

有些久遠的人事物我已經記不得了,但那些充滿魔法的片刻卻都留了下來,那些感覺,讓好遙遠的一切都彷彿是於昨日發生一般,如此地靠近,栩栩如生,好似耳邊的鼻息,彷彿轉過身就能觸碰到。例如多年前在開羅旅館幫我開門的老伯,拿著一大串鑰匙試了又試的眉頭深鎖;例如在印尼龍目島的暴風雨前夕,那艘幾乎支離破碎的小船;例如踏出蘇黎世機場後吸進肺裡的第一口冷空氣;例如伊斯坦堡的街角;例如花蓮的滿月之夜;例如富士山的日出;例如當那個捲髮男孩對穿著碎花洋裝的女孩說:「我喜歡你。」

我是十分念舊的人,很有可能是依靠這樣的感覺才能活到現在:而且,而且,我並不害怕只有我一個人記得而已。身為時光碎片的搜集者,一路撿拾,即使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而疼痛著,仍滿心感激。

《留下來生活》書封。(凱特文化)
留下來生活》書封。(凱特文化)

*作者謎卡 Mika lin,旅行作家、冒險家、節目主持人。著有《在遠方醒來》、《路上慢慢想》,本文選自新著《留下來生活》(凱特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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