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腐鏽的黃復興鐵票,救不了韓國瑜

2020-06-17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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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總數88萬的國民黨黨員中,20萬黃復興黨部成員仍占了將近1/4,老化的黃復興有如國民黨的縮影。(顏麟宇攝)

在總數88萬的國民黨黨員中,20萬黃復興黨部成員仍占了將近1/4,老化的黃復興有如國民黨的縮影。(顏麟宇攝)

1992年第二屆立委選舉結束後,負責選舉操盤的國民黨秘書長宋楚瑜流下男兒淚,國民黨在這場選舉失利,讓預估目標為40席的民進黨意外奪得51席不說,落選的還多是兩年前二月政爭親李登輝系統的人馬。

二月政爭被逼退的非主流,化身新國民黨連線投入選戰,在黃復興的助力下,一一高票當選,黃復興鐵票的威力,在這場選舉中展露無遺。

正式名稱為國民黨「國軍退除役人員黨部」的黃復興,在黨國不分的年代,藉由政府退輔會的養分,快速成長茁壯。巔峰時黨員人數近24萬人,加上眷屬號稱有動員百萬票實力。同質性高、服從性又強,「催票入匭」效率奇高,在各次選舉中逐漸顯現威力,贏得鐵票部隊美名。

然而隨著政黨輪替、選制變革、政治氛圍轉換,黃復興鐵票的威力也逐漸遞減,「最鐵的基本盤」卻因意識形態和外界主流差異太大,反將國民黨拉離大眾,越得不到大眾關愛,國民黨候選人就更需要黃復興,如此惡性循環。

老化的黃復興有如國民黨的縮影,「國民黨如何改革黃復興」,或許答案已和「國民黨如何改革」重疊了。《新新聞》專訪黃復興要角,試圖找出問題到底有沒有解答。

六月六日高雄市長韓國瑜罷免案高票過關,當晚高雄市議長許崑源也跳樓身亡,讓藍營上下悲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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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國民黨黃復興黨部發出「討公道活動○○一號」指令,要求全國黃復興黨員,每晚八時四十五分集體按喇叭紀念逝者,只是動員能量號稱以百萬計的黃復興,這回行動卻猶如投石於海,幾乎沒有得到黨內外任何迴響。

黃復興黨部,這支幾十年來在大小選舉為國民黨立下彪炳戰功的鐵票部隊,如今看似同國民黨持續探底的政黨支持度一樣,難掩力衰疲憊的老態。

黃復興鐵票在國會選舉的威力,因選制變革而碎塊化。(林瑞慶攝)
黃復興鐵票在國會選舉的威力,因選制變革而碎塊化。(林瑞慶攝)

蔣經國任退輔會時創建

二○一八年韓國瑜創造高雄市長勝選的政治奇蹟,是時黃復興黨員自發性到高雄應援,在造勢場地一夜排好數萬張椅子的熱情感人,但來自黃復興的支持並非韓當選市長的關鍵。同樣的,韓國瑜遭罷免下台,黃復興黨員即使憤怒不平,無力保他度過危機也是事實。
若回顧黃復興曾經輝煌的年代,同步映射出國民黨一黨獨大的強盛;當下黃復興正奮力轉型求生的掙扎,更預示了百年國民黨黑暗時刻將臨。

直至今日,黃復興仍有近二十萬黨員,在總數八十八萬的國民黨黨員中占比近四分之一。黨內不管對黃復興有何愛憎恩仇,無人否認若沒了這批鐵桿支持者,國民黨恐怕再無能力應對激烈選戰,不要說將與勝選絕緣,連最大在野黨都難保。

黃復興黨部成立於一九五六年,前總統蔣經國當時擔任退輔會主委,為照顧退伍軍人,決定替榮民籌設專屬黨部,正式名稱為「國軍退除役就業人員黨部」,代號「黃復興」,寓意「炎黃子孫、復興中華」。

之後刪除「就業」兩字,改成「國軍退除役人員黨部」,與行政院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退輔會)相輔相成,退輔會主委由上將擔任,同時兼任黃復興黨部主委,形成兩塊招牌、一套人馬的機制。

黃復興與退輔會「一體兩面」的關係,確保了黃復興組織的快速擴張。黃復興人士指出,當年現役軍人黨員由政戰系統的王師凱黨部負責,退伍後必須前往退撫會各地榮民服務處報到領取歸鄉證明,由於榮服處處長也兼任黃復興地方主委,退伍官兵會一起拿到黨籍轉移書,當場填寫完成後就成為黃復興黨員。

九二年鐵票部隊重挫李登輝主流派

這位人士表示,二○○○年首度政黨輪替前,退伍軍人加入黃復興的比率超過九成,加上眷村、榮民之家老兵及榮眷,黃復興黨員數從剛成立時約五千人,一九七○年就衝破九萬人。

1956~2019年黃復興黨部組織能量變遷
1956~2019年黃復興黨部組織能量變遷

到了九九年底,黃復興組織力量達到最高峰,黨員人數近二十四萬人,全國有二十五個支黨部、四四三個區黨部,編成小組超過一萬三五○○個。

雖說黃復興黨部成立初衷並非為了選舉,但隨著台灣民主選舉開始從地方往中央層級延伸,人數眾多又有獨立運作組織的黃復興黨部,自然成為國民黨選舉動員的一環。加上黃復興黨員同質高、服從性又強,「催票入匭」效率遠高於一般黨部及其他特種黨部,鐵票、鋼票之名號漸響。

據了解,黃復興黨部早在一九六○年代就開始投入輔選,六三年版的「黃復興黨部組織規程」就明列配合地方黨部輔選的任務,此後幾次地方選舉也支持許多自家黨員當選、連任台灣省議員及縣市議員。

不過,當時黃復興扮演的輔選角色相對單純,與黨務系統的配合並無扞格。

資深黨務人士回憶,國民黨中央、地方黨部與黃復興的關係緊張,是從八八年李登輝擔任黨主席後開始。

由於黃復興黨員資料是自行管理,黨中央組工會無法掌握,黃復興要支持的人選以及輔選動員都是自行運作,黨中央、地方黨部只能尊重,頂多是希望黃復興撥票支援地方黨部提名人時,彼此才會進行協調。

李登輝當家後與黨內非主流不合檯面化,黃復興支持的新國民黨連線,也與挺李的集思會在國會激烈鬥爭。

九二年第二屆立委選舉,乃是九○年國民黨二月政爭後首次全國性選舉,陷入內爭的國民黨遭受挫敗,集思會成員也多數落馬,但以趙少康、郁慕明領軍的新連線,卻在黃復興支持下大獲全勝。

國民黨中央選後檢討,秘書長宋楚瑜淚控選戰失利,都是黃復興黨部拒絕接受調度,在關鍵選區沒有撥票支援黨提名人所致;黃復興主委許歷農卻堅稱,黃復興在全台輔選的十一名立委候選人全部當選,黃復興是有功無過。

黃復興選票並未隨新黨出走

不過,九二年民進黨選前估計,最多拿下四十席立委,結果竟然當選五十一席,似乎與部分選區黃復興黨部寧把選票集中投給支持人選,卻不願分票給地方黨部提名的集思會或主流派候選人有關。

例如桃園縣由黃復興力挺的朱鳳芝衝高到十一萬票,讓國民黨掉了劉興善、徐鴻進、楊敏盛三席,連集思會大將黃主文也差點落馬;不被看好的民進黨則獲得空前勝利,一舉當選呂秀蓮、許國泰、邱垂貞三席。

這個結果氣得國民黨桃園縣黨部主委吳夢熊大罵:「黃復興給的只是一個數字,票根本沒有真正配給。」

一九九二年立委這一仗,黃復興雖然得罪李登輝,讓他下決心撤換行政院長郝柏村,更加速了許歷農、趙少康等人出走成立新黨,但也確立了有黃復興鐵票支持,就是當選保證的威名。只是黃復興的輝煌並不長久,九三年新黨成了芒刺在背的大敵。

新黨創黨成員不少是黃復興力挺的對象,外界也多認為新黨搶奪黃復興不少選票,撼動國民黨鐵票部隊的招牌。

不過黃復興出身、多次拿下北市南區立委第一高票的前新黨主席郁慕明回憶說,新黨搶到的黃復興選票其實不多,反而是退出國民黨後,經常被以往支持他的老榮民指著鼻子罵:「你翅膀長硬了嗎?」

1956~2019年黃復興黨員起落
1956~2019年黃復興黨員起落

九五年的立委選舉,新黨與黃復興拚搏異常激烈,軍方與黃復興更聯手全面防堵新黨。郁慕明說,當時新黨候選人連眷村、榮家都進不去,只有少數軍眷二代敢表態支持,「新黨的票多數來自都會中產階級,而不是黃復興榮民票。」

連宋相爭,鐵票首次不「鐵」

一位九五年在桃園服役的楊姓退役政戰軍官也說,當時曾被軍方指派進入桃園眷村固票,面對新黨指控李登輝搞台獨的耳語,就以李總統制訂《國統綱領》來安撫老榮民。

從九五年桃園縣立委選舉結果來看,郁慕明、賴來焜兩位新黨提名人雖揮出全壘打,但黃復興力挺的朱鳳芝仍以近九萬五千票穩居第一;再看北高兩市及高雄縣黃復興支持的人選也都順利當選,顯見黃復興鐵票在新黨挑戰下並未明顯生鏽。

二○○○年總統大選,國民黨分裂、連戰與宋楚瑜相爭大位,黃復興自估動員力量最高可達百萬票,最低也有二十五萬票,未料開票結果連戰慘敗,國民黨大量票源流向宋楚瑜。黃復興事後檢討,坦承在宋旋風衝擊下,投給連戰的鐵票差點跌破二十五萬票的下限。

政黨輪替後,黃復興與退輔會脫鉤,失去榮服處的行政資源,加入黃復興的退伍軍人急遽減少,幾乎全是黨員的榮家再也進不去了,眷村改建又導致原有票源四散。

黃復興桃園支黨部主委于北辰就說,比起從前幾近百分之百,現在大概只有十分之一不到的退伍軍人,選擇成為黃復興黨員。

黨員活水源頭被斷的黃復興,即使近二十年來黨員人數仍保持在十五萬至二十萬之間,但老化現象日趨嚴重,榮家高齡黨員凋零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單一選區讓黃復興選票碎塊化

于北辰透露,桃園市三萬名黃復興黨員經過清查,過世、失聯剔除的人數高達五千多人。黃復興人士也承認:「這種現象並非桃園支黨部獨有,名冊上的黨員數保守估計要打個八五折。」

新黨核心人士回憶,新黨其實並未搶得黃復興票源。(新新聞資料照)
新黨核心人士回憶,新黨其實並未搶得黃復興票源。(新新聞資料照)

尤其二○○八年立委單一選區兩票制的變革,造成各縣市黃復興選票碎塊化,集中運用的優勢不再,喪失對選局決定性影響力的鐵票,已算不上是鐵票了。走過輝煌歲月如今黃昏向晚,黃復興的轉型確實迫在眉捷。

但如同國民黨所面臨困境,代表血肉的支持者正快速流失,光靠老舊的骨架撐持終將難逃傾塌。

放眼黃復興活動中灰白髮的人群,或偶有點綴的黑髮青年,惟這些新血仍多是軍眷子女。在被年輕選民排拒下,不管是鬆散分歧的國民黨,還是紀律嚴明的黃復興,再起之路註定是艱困難行。


特種黨部讓國民黨勢力全方位扎根

國民黨從1949年來台後,至2000年首度政黨輪替,51年長期執政期間,為鞏固統治基礎,組建龐大黨務組織,除中央─地方黨部系統外,還在各行各業成立特種(專業)黨部。如今僅存的黃復興黨部只是其中之一。

黃復興黨部負責經營退伍軍人及眷屬,現役軍人則有王師凱黨部,取名寓意為「王師凱旋」,配合國軍政戰系統在軍中運作,直到1990年代初期才解散。

軍方設有特種黨部,8萬警察大軍當然也要比照辦理,國民黨在警察系統的特種黨部叫劉中興黨部。

當年劉中興黨部就直接設於警政署督察室,北、高兩直轄市有劉漢興黨部,刑事局為曹大風黨部,各縣市警局也都有支黨部;論紀律嚴明、動員能力,完全不遜於黃復興黨部。一直運作至2000年陳水扁當選總統後,劉中興黨部搬離警政署,各縣市警局支黨部也解散,併入國民黨地方黨部。

軍警特種黨部外,直屬國民黨中央的特種黨部還有生產事業黨部、交通事業黨部、金融黨部、鐵路黨部、新聞黨部等,連全國大專院校都有代號孔立德,分北中南三區的知識青年黨部。首度政黨輪替下台後,國民黨進行大規模黨務改造,除黃復興外的特種黨部全部裁撤。

歷經2014年、2016年兩次大選慘敗,國民黨驚覺年輕選票大幅流失。2017年吳敦義當選主席後,認為當初裁撤知青黨部,等於是放棄經營年輕人,一度指示比照當年知青黨部規格,在黨中央設知識青年委員會,北中南也成立各區知識青年委員會,宣示國民黨將重返校園。惟因政治環境、資源等主客觀因素制約,恢復知青特種黨部構想並未落實。(晏明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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