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收入不足生活,只能流轉於都市廢墟之中:《不存在的3億人》選摘(2)

2020-06-09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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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難謀生者」的農民工,因年收入不足,經常流離失所示意圖。(資料照,AP)

身為「難謀生者」的農民工,因年收入不足,經常流離失所示意圖。(資料照,AP)

身為「難謀生者」的農民工,究竟在鄉下要無以為繼到什麼程度,才會來到都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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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二○一七年夏天,向來自河南省農村的朋友鄭凱先生提問。他在上海從事廢棄物回收,說得更貼近現實一點,就是靠「撿垃圾」維生。

鄭凱先生說:「很簡單啊,因為我在鄉下的話,除了吃東西之外,什麼事也做不了。」

鄭凱先生是在一九九八年時來到上海,他說因為在老家的農村賺不到現金維持生計,只好來上海討生活。

轉眼就過了二十年。我問他,如果一直待在農村的話,現在還是沒辦法維持生計嗎?他說:

「待在鄉下的話,可以吃自己田裡種出來的食物,一天三餐是沒問題的,但真的就只有那樣了。不過這樣講你也沒辦法想像吧?我家有三畝(約二千平方公尺)田,半年種小麥,半年種玉米,賣掉這些的話,幾年前一年還可以有五千元(相當於新臺幣二萬二千元,以臺灣銀行二○一八年底人民幣匯率一:四.四元換算,以下皆同)的現金收入,可是今年只有二千元(新臺幣八千八百元)而已。不僅如此,我父母那一代領的年金是一個月六十元(新臺幣二百六十四元),上海則是三千元(新臺幣一萬三千二百元)。上海人每月的年金比我的年收入還高耶,況且我們還得養孩子呢,就算我有五千元好了,那也是年收入而不是月收入喔?連一件衣服、一雙鞋子都買不起吧?」

20181022-一望無際的玉米田、是生物能源的原料。(作者提供,取自Pixabay Images)
以自家農田的作物換取收入。(示意圖,取自Pixabay Images)

即使薪水減少,即使付不起房租,還是必須到都會賺錢,這就是農民工的現狀。

四分之三的農民工沒上過初中

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於二○一七年四月公布的統計資料顯示,全中國農民工的人數截至二○一六年底,是二億八千一百七十一萬人。中國的人口約五人當中就有一人是農民工。

此外,在學歷方面,「未上過學」的占全體的一%,「小學」占十三.二%,「初中」占五十九.四%,實際上農民工的七十五%,也就是四人中有三人都是初中以下學歷。另外,在年齡層的組成上,「十六到二十歲」占三.三%,「二十一到三十歲」占二十八.六%,「三十一到四十歲」占二十二%,「四十一到五十歲」占二十七%,「五十一歲以上」占十九.二%。平均月收入是三千二百七十五元(新臺幣一萬四千四百一十元)。這是用數字描繪出來的農民工樣貌。

那麼只要前往大都市,農民工就得以溫飽了嗎?

住在野狗吠叫的廢墟中的母女

喬女士生於一九八○年,今年三十五歲。她來自安徽省的農村,老家也是農家。

喬女士與三歲的女兒琳琳,還有特地從鄉下來這裡照顧孫女的母親,三人一起住在這個廢棄社區的其中一戶。她沒有丈夫,喬女士是以單親媽媽身分生下琳琳的。

她們與一對二十幾歲的夫妻共用兩房兩廳的空間,那對夫妻也是從內陸貧困省之一的貴州省來外地賺錢,那裡經常被拿來與安徽省相提並論。兩家人分別擁有一間四坪左右的寢室,客廳、廚房與浴廁則是共用的。值得慶幸的是,窗戶上有玻璃,也有沖水式馬桶,還可以用桶裝瓦斯煮飯燒菜。不過熱水器不出熱水,也沒有蓮蓬頭或浴缸等入浴設備。

這個家裡唯一能賺錢的喬女士每月能拿出的租金,含雜費在內最多只有五百元(新臺幣二千二百元)而已。在這種情況下,她如今在上海唯一的選擇,只剩下離開市中心,違法居住在確定將拆除的都更廢墟裡了。原先的居民談完補償事宜,大部分都撤離以後,原本的房東就將這些正在等待工程開始的建築,違法出租給像喬女士這種需要便宜租賃住宅的人。

所以自從成為單親媽媽以後,她就專挑廢墟居住,輾轉流連在工廠二樓的倉庫或無人居住的廢棄社區之間。

廢墟。示意圖。(圖/Flickr@R0200557)
居住在廢棄社區。(示意圖/Flickr@R0200557)

喬女士高中畢業後,在安徽省省會合肥就讀製造業專科學校,畢業後前往深圳經濟特區的電子機械工廠工作,其後遷至上海,陸續從事過服務生、辦公家具業務等工作。

我問她為何開始從事與學校專業不同的職業,她說:「因為我明明是製造業專科學校畢業的,領的薪水卻沒比最低薪資高多少,而且看那些做了好幾年的前輩,他們的薪水也幾乎調不上去。感覺以前學的全都派不上用場,實在既可悲又愚蠢。」

過去一年來,她在ASUS製造工廠上班,從家裡騎腳踏車過去大約三十分鐘。她被分配到生產線上,等於倒退回剛出社會第一年的十年之前。專值夜班的她,從晚上八點開始連續工作十二小時到早上八點,每月薪水接近四千元(新臺幣一萬七千六百元)。雖然比剛從專科學校畢業馬上投入職場的工廠時代多四倍,但如今連剛從學校出來的十八歲新人也是領同樣的薪水。「這讓我再度意識到,作業員不管做多久都是作業員,而且幾乎所有人一輩子都領最低薪資。」

20190531-生產線、工廠、女工、加工出口。(多維提供)
於製造工廠生產線工作。(示意圖,多維提供)

然而這一年的夏天,喬女士的母親跌倒受傷,慣用手的手臂肌肉斷裂,所以別說是照顧孫女了,連一件家事都做不來。喬女士不得不辭去工廠的工作,一邊照顧老小,一邊趁著空檔去有錢人家裡做家庭女傭。報酬雖然是半天一百元(新臺幣四百四十元),但只有週末才找得到工作,這兩個月來的月收入還不到五百元(新臺幣二千二百元)。

*作者山田泰司(Yasuji Yamada),山西大學、北京大學留學生。1992至2000年任香港日語報紙記者,2001年移居上海,任職於雜誌《美化生活》、 《CHAI》。長期於日本《日經商務電子版》上連載中國觀察專欄。本文選自作者新著《不存在的3億人:漂流、貧困、難以翻身,中國農民工的掙扎與悲歌》(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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