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柯林頓與杜爾（Bob Dole）角逐美國總統。競選過程中，柯林頓陣營與「華盛頓郵報」都掌握了一項可靠訊息：杜爾在一九六０年代曾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緋聞。
因為杜爾當時曾以家庭價值作為主打政見之一，柯林頓陣營與媒體若揭發這項證據確鑿的緋聞，對杜爾將是致命打擊。但「華郵」最後卻決定將這項訊息留中不發，柯林頓陣營也未列為文宣。
「華郵」內部對應否報導杜爾緋聞，雖曾有過激烈爭論，但時任總編輯的小道尼（Leonard Downie Jr.）卻一言定決：「那是歷史，三十年前的歷史，而且是與現在不相關的歷史，與杜爾的總統候選人資格無關，也與他是否能勝任總統無關」。
而柯林頓陣營決定不作杜爾緋聞文宣，還有另外考慮：小柯自己的緋聞多得不計其數，若以三十年前的緋聞攻擊杜爾，雖可揭穿杜爾鼓吹家庭價值的假象，但必然會引發對手也以緋聞強烈反擊，得不償失。
事隔多年後，小道尼曾多次被人問到，是否後悔當初放棄獨家新聞的決定？他的回答始終一以貫之：「不後悔，因為那是與當時選舉毫無相關性的歷史，它無法通過相關性的檢驗（relevance test）」。
打選戰的人通常都會迷信「掌握過去就掌握現在」的戰術。任何人一旦參選，他個人以及祖宗八代的歷史，都會被對手大挖特挖，繼之大作文章。祇要能抹黑、醜化、打擊對手的材料，撿到籃子裡的都是菜，誰管它是三十年前的陳年舊事，或是一百年前的上古軼聞，更沒有人在乎這些菜到底與正在進行中的選舉有沒有所謂的相關性。負面選舉文化之所以猖獗橫行，即由此而來。
這次台北市長選舉，選民從頭到尾就吃了太多「與選舉毫無相關性的菜」。投票前幾天，連陣營推出的「青山文哲」這道菜，更是集大成之作；但以小道尼的話來說，這道菜並未通過相關性的檢驗。
柯文哲的祖父曾為日本人，曾作過皇民，那是千真萬確的歷史；但這段歷史與正在競選台北市長的柯文哲有何相關性？台灣像柯文哲那樣出身背景的人何其多，難道個個都要被指控是「皇民的後裔」，都要背負皇民的原罪？就像過去許多人要承受外省人的原罪一樣？但血統何辜？即使祖輩父輩有罪，也不能罪延子孫，更何況「青山什麼郎」這個身分何罪可言？
同樣的，當連陣營以與選舉毫無相關性的血統論，詆譭柯文哲時，柯文哲也不應該以連橫曾主張鴉片有益論，以及連惠心曾賣過假藥，來反擊連勝文；不應該的道理也一樣：連勝文曾祖父與姐姐的言行，與他競選台北市長毫無相關性；況且，連橫的「新阿（鴉）片政策謳歌論」文章，發表於八十多年前，八十多年前那段歷史與連勝文現在選市長有何相關性可言？
在九六年那場選舉中，柯林頓曾經講過一句名言：「我們不需要造一座橋通往過去，而是要造一座橋通往未來」，選舉選的是未來，並非過去，更不是不相關的過去；「誰掌握未來，誰就掌握現在」，這才是打選戰的人應該有的戰略思考。
專打亡魂的選戰，註定會成為選戰的亡魂，這是選舉的入門常識，候選人不可不知。
＊作者為世新大學客座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