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選舉，我就憂鬱，今年更嚴重，尤其台北市長選舉，兩個競選人天天有對罵新聞，可是到今天，我依然看不懂這兩人是什麼人。
憂鬱不是一天造成的，台灣人民選了四屆十幾年的總統，老是選錯人，十幾年來的憂憤，怎可能不心勞成疾？不投汨羅江也算夠堅強了。
所以發誓以後投票之前，要耳聰，要目明，要冷靜，要理智，就像相親一般，要看到一個人的性格，看到一個人的內心，預測到他將來的作風，能幹好是還是幹壞事，我才去投下這一票。
做為一個選民，這種期望很卑微，也很基本，沒想到卻是如此難以實現，這一個月來，我冷靜理智地苦讀新聞，想多瞭解柯先生與連先生，可是………。
先說一個寓言好了，這是戰國晚期韓非所說的寓言，他說，宋國有個賣酒的人，量酒公平，待客殷勤，酒質也好，門前酒旗懸掛得高大顯眼，偏偏酒還是賣不出去，變酸了。賣酒的人百思不解，請教很多人，最後問到一個長者，長者就問他：「你店裡的狗凶猛嗎？」（大哉問！）賣酒的人卻反問：「狗凶猛為什麼酒就賣不出去呢？」長者說：「人人都怕兇狗，如果有人讓小孩拿著錢提著壺去買酒，這狗卻衝上去嚇他咬他，這酒當然賣不出去，變酸了。」
沒錯，韓非說到我心坎裡了，選舉開跑以來，選舉陣營裡確實出現幾隻兇猛的狗，看到影子就咬，聽到人聲就吠，甚至賣酒的主人也跟著變兇狠而不自知，每天吹鬍子瞪眼睛地看著對方，不時拉開嗓門對罵，大夥兒罵得高興了，沒人煩惱客人願不願走進店裡去看一眼。
如此一來，我怎能認看得到這兩個人呢？一個提出政策，另一個必找漏洞罵，到目前只看到一群小孩拿著木槌注視著冒出頭的地鼠，準備用力敲下去。
我知道媒體工作者也努力想認識這兩個人，也想讓選民看見這兩個人，卻只能被動報導，人家演什麼戲，出什麼招，媒體只能據實寫下，總不能無中生有。於是另外一個競選者馮光遠先生看不慣了，怪媒體有太多的虛假，呼籲選民要重視候選人真正的素質，而不是口水。
我卻想這不是媒體虛假，而是長期以來，媒體遇到選舉時，謹守新聞原則，綁手綁腳，只能記言記事，不敢有太多觀察描述，辛苦跟蹤候選人一天，卻只能濃墨寫他所聽，輕淡寫他所見，如果候選人一天不說話，這記者一天就毀了，即使他看到了一個候選人的個性，也不敢輕易描述，以堅守言之有據的新聞要求。
但是，我相信優秀成熟的記者天天接觸候選人，從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已觀察出他們的性格，以及將來從政的可能作為；因此這類記者除了紀錄候選人的公開言談，應該也可以素描所觀察到的候選人行為動作，往往經意的說話是虛假的，無心的動作才是真實的，一個小小的肢體動作，甚至抵得過千言萬語。
馮光遠呼籲選民重視候選人真正素質，是對的，可是我們少了一個環節，選民以前不認識各位，現在也接觸不了各位，如何看到素質？也許到現在，選民認識候選人周遭的人還更多，因為他們話比候選人還要多。
所以，此刻不妨思考媒體的「記言」傳聲是不是唯一可走的道路？如果非要「記言」不可，難道只能記檯面上這些人之言？曾經認識一位香港媒體人，採訪候選人新聞時，自我期許寫出真正的一個人，於是每天四處奔波訪問十個與候選人有關的人，親人、好友、同事、敵人都在訪問之列，雖然有些八卦，但是從日常生活的細微小事，似乎較能鋪陳出一個真實的人來，供選民自己去解讀，這不正是媒體的力量嗎？
選民看選舉新聞，應最想知道「競選人」是怎樣的人，但最後都只能看到「競選」，而看不到「人」，這也許是我們一再選錯人的原因吧，因為競選講究包裝作假，很難看出真正的性格與個性，偏偏它才是一個人當選之後，施政成敗最重要的因素，至於選舉期間所說的話，都是經過精心設計，反而毫無意義，由此觀之，選舉新聞豈能框限在「記言」而已？甚至只聽到猛狗叫聲而已？
韓非的猛狗寓言還沒完，他另有一說：宋國有個賣酒的叫莊氏，其酒常美，一人叫僕人去買莊氏酒，但因莊氏家的狗咬人，僕人不敢前往，於是買了別人家的酒，主人問：「為什麼不買莊氏酒？」僕人乾脆說：「今天莊家的酒是酸的。」韓非的結論是：「故曰，不殺其狗則酒酸。」
僕人這時候乾脆不說狗多凶猛，直接說是酒酸了，各位候選人能不警惕嗎，切莫以為猛狗可以捉刀扛責，可以撕裂對方，最後變酸的還是你自己。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