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為什麼蔡英文的競選廣告讓我反感

2020-01-10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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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英文競選廣告《大聲說話》(截圖自蔡英文競選廣告《大聲說話》)

蔡英文競選廣告《大聲說話》(截圖自蔡英文競選廣告《大聲說話》)

一月六日,蔡英文發佈了名為《大聲說話》的競選廣告,一如既往地主打香港牌。我認同民主自由的價值,亦支持香港反抗極權的運動;然而這則廣告,正如蔡英文數月以來的競選策略一样,從各方面讓我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感。本文從其中一個方面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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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生活」的基調貫穿了廣告所描繪的各個場景——漫步於夜色中的情侶、在地下道中溜滑板的年輕人、搭乘最後一班捷運回家的白領⋯⋯不難看出,「寧靜生活」是廣告推崇的價值,也是蔡英文的第二任期對台灣人的許諾。廣告提到:

「但這一年,你卻開始珍惜這種寧靜的生活⋯⋯無論我們之間有多少不同,我們同樣熱愛這裡的寧靜生活。」

政治學將「穩定」視作一大價值,《大聲說話》亦竭力喚起人們對寧靜生活的憧憬。在此我無意討論這個價值本身的規範性。然而,單從修辭的角度分析,這則廣告的論述會將蔡英文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

讓我們問蔡英文這樣一個問題:在中國的威權體制下也有「寧靜生活」(甚至中共還將「維穩」視作首要任務),為什麼我們不採用「中國模式」呢?答案對於蔡英文應該是脫口而出的:「因為中國沒有民主自由阿!」可見,民主自由是一項必要條件。

似乎不只這麼簡單。廣告的主要修辭手法,就是將香港的「不寧靜」與台灣的「寧靜」對比。近半年來香港的動盪有目共睹:警察濫抓濫捕濫暴,煙霧彈成了這座示威之城(City of Protest)標誌性的場面。廣告提到了警方的暴力。然而廣告沒有提到的是,「暴力」有時也被示威者策略性地用作達成訴求的手段。Della Porta & Diani (2006) 便列舉了暴力的兩個策略性用途:象徵性的表達對壓迫性體制的拒斥、以及贏得特定的爭鬥(如獲得媒體關注)。兩點在香港的示威中均有表現。前者以七月一日示威者進入立法會塗鴉區徽最為標誌性,後者則體現在破壞港鐵以實行經濟「攬炒」,迫使政府讓步的同時提高曝光率。(本文在示威者使用暴力的意義上,不進行任何價值評判)

香港反送中,中港關係,一國兩制、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美聯社)
香港反送中示威。(資料照,美聯社)

推崇「寧靜生活」的蔡英文,會支持示威者的暴力嗎?也許不會明確表態支持,但至少不會反對。這可以從廣告對示威者的暴力隻字未提的現象上判斷,我們也看到蔡英文在七一佔領立法會的示威者尋求庇護一事上的表態:「會基於人道做適當的處理」。然而,這不是與廣告所表述的立場相悖嗎?提倡穩定的蔡英文,為何會寬容對待在香港製造不穩定的示威者,以至提供庇護呢?也許,蔡英文會說,the end justifies the means. 香港示威者的訴求是高尚的,因此他們的暴力應當得到容許。

結合中國和香港的例子,我們可以總結出蔡英文的立場:民主自由是必須的,在沒有民主自由的地方,「寧靜生活」可以被犧牲,人民可以使用暴力以實現民主自由。弦外之音是,在有民主自由的地方,「寧靜生活」便是應當守護的價值。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蔡英文會說:「無論我們之間有多少不同,我們同樣熱愛這裡的寧靜生活。」因為在她看來,台灣已經是民主自由的政體了,人民再也不必揭竿而起推翻專制政權了,人民都可以過上安穩幸福的美好生活了。

這一推論是危險的。它假設了台灣的民主政體作為最具進步價值的政體,否定了一切激進行動在台灣發生的正當性。我們必須問:如果「寧靜生活」可以被香港的示威者暫時地犧牲,以達成五大訴求,那麼台灣人民為何無權這樣做呢?難道民主自由的台灣擁有完美無缺的制度,以至於不存在任何訴求嗎?或者說,即使社會上存在許多訴求,這些訴求都能夠通過制度化的管道被體制聽見、回應嗎?

如果以上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太陽花運動便不會發生。學生打破門窗,佔領立法院,其原因正是反服貿的呼聲無法通過制度化的管道被國民黨控制的政治所吸納。蔡英文再自視甚高,想必也無法擔保自己當選後的四年任期不會有來自藍營及第三勢力的反對聲。在《反滲透法》的闖關中,我們又彷彿看到了五年前的國民黨通過服貿協議時的政治手腕;只不過現今議題被總統大選所佔據,而《反滲透法》的支持率又相對較高,所以反對聲音才無法動員而已(郭台銘已揚言發起2019版太陽花運動)。倘若下一個四年任期(假設國會過半的)民進黨又想通過一個具有高度爭議的法案,另一個「太陽花運動」出現,破壞了蔡英文期許的「寧靜生活」,蔡英文會大言不慚地提出譴責嗎?我們不妨回顧蔡英文對於太陽花運動行動上的表態:「接著蔡英文帶著『議場通行證』一行人走進議場,一一向顧門的黨籍立委加油打氣,走出議場青島東路門側時,現場學生還用『掌聲加尖叫』的方式熱烈歡迎⋯⋯」。

「民主自由」與「寧靜生活」,是兩個互相獨立的價值,其中存在衝突在所難免。民主自由從來不是完美的,對民主自由的追求,很多時候便意味著犧牲偏安一隅的寧靜生活,而為受到不平等權力結構壓迫的族群發聲;民主政治將參與視為公民德性,若是對寧靜生活心存嚮往,則可能更適合偏狹型(parochial)政治文化。蔡英文想要魚與熊掌兼得的後果,便是付出自相矛盾的代價。

引用:

Della Porta, Donatella, and Mario Diani. Social Movements: An Introduction. John Wiley & Sons, 2009.

*作者為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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