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時代》（TIME）雜誌上星期四公布了年度風雲人物，不出所料是「眾望所歸」的川普（Donald Trump），這位讓政治學教科書變成寓言、將民粹與民族主義推上新高峰的美國總統當選人，即將改變全世界的面貌，for better or worse。
然而《時代》的人選公布之後，網路上出現另一種聲音：也許今年真正的年度風雲人物其實另有其人，另一位中文譯名中也有「普」的國家領導人：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
烏克蘭、敘利亞、美利堅
先將時間縱深拉長，普京在2014年大舉介入鄰國烏克蘭的內部衝突，乘亂併吞面積是台灣3/4、人口約230萬的克里米亞半島（Crimea），整個歐洲東部飽受威脅，國際社會至今無可奈何。普京長期支持敘利亞阿塞德（Bashar Al-Assad）政權，搞出一場悲慘且漫長的內戰，去年9月直接出兵出助戰，國際社會同樣無可奈何。
再將時間拉回2016年，普京除了繼續在歐洲與中東耀武揚威、在國內打壓公民社會與反對黨、在經濟上力圖走出油價低迷與國際制裁造成的困境，他還被指控創下二戰之後美俄（蘇）交手數十年來的先例：直接干預美國內政，而且是干預總統大選。
當然，普京方面矢口否認，反控美國試圖將俄羅斯塑造成敵人，犧牲俄美關係以轉移民眾對國內問題的注意力。不過有越來越多的證據（至少是美國情報界的證據）顯示，俄羅斯政府授意並幫助駭客入侵美國特定機構的電腦網路系統，意圖不是竊取國家機密或商業密，而是影響美國總統選舉；不但影響過程，還要影響結果。
俄羅斯駭客「插旗」美國總統選舉
早在投票之前的今年10月，美國國土安全部（DHS）和國家情報總監（DNI）辦公室就發表聯合聲明指控克里姆林宮，並提醒各州選務機關防範俄羅斯駭客在11月8日投開票時入侵電腦系統。上個星期歐巴馬政府加碼：俄羅斯當局選擇性公布駭取的資料，打擊特定候選人、護航其競爭對手。
結果俄羅斯成功了嗎？11月8日，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儘管他普選票輸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286萬餘票，但是靠著威斯康辛、密西根與賓州的險勝拿下足夠的選舉人票。川普在這3州的勝差都不到1%。
據美國媒體引述的中央情報局（CIA）資訊，兩個涉案俄羅斯駭客組織的代號分別是「Fancy Bear」與「Cozy Bear」，分別與總參謀部情報總局（GRU）與聯邦安全局（FSB）合作，在去年7月與今年3月入侵民主黨全國委員會（DNC）、共和黨全國委員會（RNC）與希拉蕊競選總部的電腦網路，竊取電子郵件等資料。
「維基解密」當打手 希拉蕊淪為標靶
竊取之後呢？俄方需要一個廣為人知、具公信力、又能夠與之畫清界線的公布管道，於是找上著名的揭密網站「維基解密」（WikiLeaks）。但特別的是，俄方釋出的幾乎都是民主黨與希拉蕊競選總部的電郵，對共和黨的資料則相當「尊重」。
這些在選戰後期釋出的電郵，內容其實沒有多少真正的殺傷力，但是已足夠讓希拉蕊陣營疲於奔命，加深選民對她「貪腐體制代言人的印象」。此外，今年選戰的奇觀──極右派假新聞（fake news）網站，有不少造假抹黑的材料就是從這些電郵演繹而來，從根本削弱美國的民主體制。
附帶一提，維基解密與俄羅斯駭客的合作相當諷刺，一個高舉反體制、反政府、自由派大旗的組織，居然淪為獨裁政權的工具。雖然維基解密也像普京一樣矢口否認，但其辯詞的可信度實在不高。維基解密在選戰後期莫名其妙地窮追猛打希拉蕊，完全放過意識型態與其南轅北轍的川普；要說助選有功，維基解密當之無愧。
普京與川普惺惺相惜 王者與造王者
言歸普京與川普的「二普」正傳。他們並未見過面，但是顯然惺惺相惜彼此的民粹與民族主義特質。選戰期間，川普雖然競選全世界最重要的民主國家領導人，但多次讚美獨裁也彩濃厚的普京；雖然俄羅斯軍事擴張、壓迫鄰國的動作日趨積極，但川普認為美俄兩國很有合作的空間。什麼樣的合作？這讓人聯想到18、19世紀帝國主義者在第三世界劃分殖民地勢力範圍。
11月8日，普京深惡痛絕的希拉蕊（雙方在2012年普京選總統時結下樑子）以些微差距飲恨敗北，川普明年1月20日正式入主白宮，他欽點的白宮國家安全顧問佛林（Michael Flynn）將軍不久前才去過莫斯科、晉見過普京，他萬中選一的國務卿提勒森（Rex Tillerson）是一個與俄羅斯有大筆生意往來、曾經榮獲普京頒贈勳章的石油業鉅子。
成王敗寇，川普的確是今年的風雲人物，那麼「造王者」（Kingmaker）普京呢？
俄羅斯爭議 短期內可能迫使川普轉硬
當然，普京擺的譜也有可能弄巧成拙。歐巴馬總統已經下令國家情報總監對「俄羅斯駭美國總統大選」一事進行全面調查，要求明年1月20日他卸任之前交調查報告（怕川普吃案？）。雖然川普也像普京、維基解密一樣矢口否認「俄羅斯─駭客─美國大選」三部曲，反譏民主黨輸不起；但共和黨部分國會領導人已在輿論壓力之下表態，同意展開國會版的調查。
表態者包括參議院共和黨領導人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 ），儘管他在選前從不批評川普，選後妻子趙小蘭被川普圈選出任新政府運輸部長，但他最近卻在俄羅斯議題上與川普唱反調，直言「俄羅斯不是我們的朋友」，盛讚被川普痛批的CIA，拒絕為提勒森的俄羅斯關係辯護。川普與蔡英文總統的一通電話轟動台灣、驚動中國，但是對比俄羅斯爭議，小巫見大巫。
因此川普上任後，短期之內不太可能做出大幅度的「友俄」動作，例如訪問莫斯科或者邀普京訪問華府、放寬甚至解除對俄羅斯的經貿制裁、讓俄羅斯重返8國集團（G8，現在是G7）。川普甚至必須對克里姆林宮擺出強硬姿態，撇清「俄羅斯助選有功、普京如願已償」的嫌疑。
普京在華府有了傀儡？俄羅斯版的《戰略迷魂》
但是長期而言，川普主政的華府應該會讓普京安心不少，希拉蕊的「傀儡」預言很可能應驗，還有批評者聯想到電影《戰略迷魂》（The Manchurian Candidate）。川普不講求普世價值，不會在意一個外國政權的獨裁或民主，只要符合「美國利益優先」（America First）信條（尤其是短期經貿利益）一切可談。看看他近來對美─中─台三邊關係的發言，關鍵字是什麼？貿易、匯率、軍售。
川普世界觀的孤立主義本質，也將讓美國的「世界警察」形象日益淡化。以他競選時的言論來看，除非涉及立竿見影的利益得失，除非戳到川普最敏感的「顏面神經」，未來美國不太可能強勢介入區域爭端。對於俄羅斯、中國等區域強權，這是一大福音。近年歐洲整合進程重挫，右翼民粹政黨一一崛起，更讓普京如虎添翼。
川普以絕頂精明的談判者自詡，普京的俄羅斯與美國經貿衝突不大，在國際事務上卻擁有不少籌碼，從歐洲到中東都可大談訪談。此外，中國在不直接牽動自身利益的國際事務上（例如敘利亞），往往是對俄羅斯老大哥亦步亦趨；對川普而言，若能與俄羅斯搞定交易，簡直是買一送一。
普京自1999年8月上台掌權以來，山一程水一程，總理／總統循環作，儘管64歲的年紀不算輕，但「萬年總統」態勢已經形成，即將超越前蘇共總書記布里茲涅夫（Leonid Brezhnev）的18年任期，挑戰史達林（Joseph Stalin）的30年記錄。遙助川普直取大位之後，普京恐怕不只躋身年度風雲人物，更將進取競逐世紀風雲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