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專訪平路、胡敏越 談台灣外省人的身世與國家認同

2019-10-03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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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平路接受港媒訪問時說,「外省族群本來就應該有自知是少數族群,但不管是我上一代,甚至到我這一代,對這件事所知有限。在解嚴之前,所有的媒體信息,都刻意規避這樣的真相,甚至連人口統計資料都不公開,目的是讓人誤以為,外省族群人數不是那麼少的少數。沒有機會體認自己的真實處境,這屬於外省族群的集體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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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路認為,「陸地思維的大陸人」歷經戰亂來到這座四面環海的台灣要學習如何做一個島民(islander),本來就很不容易。「我父母親那一輩,我想很多外省人都一樣,始終沒有沒有足夠的時間,或者說沒有足夠的機會,去做一個島民,因為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壯年。」她說。

她又說,對外省人來說,做一個島民,是一個非常陌生之經驗,尤其戒嚴教育是不讓台灣人感覺到自己身處海島,讓台灣人跟海的關係都很遠。「因為海島就代表會往外跑,海島被視為亂源,所以那時候才會有「海防」。

平路認為她的世代,就是1949年後在台灣出生的世代,雖然經歷幾十年的戒嚴時代,「總是有足夠的時間去體認作為一個海島上的人民。而海洋的呼喚原本就代表遼闊多元,各種不可能到可能的想像,天生被外面的更新鮮事給吸引。」 

「跟我父母那一代或者說更概括來說,就是第一代外省人,他們是生於以北京為中心,某個意義上,不管你生於多麼偏遠的地方,可是北京一定是中心的那種大陸思維中成長。」

她說,大陸思維強調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倫理,但「我從小就是個叛逆的小孩,在心中總是對『非黑即白』的歷史或人性保持質疑。」也許,這種叛逆,也是平路說的海洋性思維。

戒嚴時期的台灣與蔣介石宣傳照。
戒嚴令讓台灣在長達38年時間中處於軍事緊急狀態中。

雖然不同於大陸思維,但平路認為1949年過來的外省第一代,他們因為戰亂逃離家鄉的「不容易」,也需要被理解。

「1949年過來台灣的很多人生命是破碎的,重組這個破碎的生命,是個艱難的過程;我們只能盡力去理解或者同情,真是個不容易的時代。」 平路說。舉例來說,平路觀察到她的父親因為被教悔不能「忘本」,因此就算年輕時在北平唸書,但仍然一口山東鄉音。之後,遷移到台灣,不管日常生活或教書,都會遇到溝通困難。

此外,思鄉心切的父親,總是要年幼的平路背誦一首又一首的古詩,古詩內容是中國古代詩人國破家亡的流離失所。當年平路不在父親面前背完詩,就不能離開書桌用餐。當年兩岸開放探親後,平路也曾經陪父親回山東故鄉,看著父親對著雙親的祖墳下跪痛哭,故鄉親友們絡繹不絶的來訴說父親離鄉之後,在文革期間受的折磨,平路在這一刻了解了父母那一輩人在戰亂中所受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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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父子一直是許多台灣「外省人」緬懷的領袖。

尤其,父親的大哥當年追隨共產黨革命,被國民黨政府處死,平路的父親未滿20歲就需要幫大哥收屍。之後留在大陸的兄長,又在社會主義新中國建立後受罪。此外,父親在山東的友人逃亡到台灣,被蔣介石政府視為匪諜,許多人被判刑甚至處死,她可以明白父親逃難前後的不容易。

她在書中提到,晚年時,父親有時做惡夢,夢中的情景都是當年逃難的種種痛苦遭遇。

英文中「離散」(diaspora)來源是比喻猶太民族的流離失所,「那時候猶太人是真的無處可去,但我們有台灣可以回來啊!」平路表示。

平路說,雖然很多人說台灣現在沒有本省與外省的「省籍情結」,但若要真正梳理出來,卻要在很多方面有很深的同理心。她也認為台灣社會在快速的幾次政黨輪替當中,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人民彼此了解。「了解1949來的人不容易,1945年剛結束日本殖民統治的本省人也很不容易。」

平路說,這也是因為「台灣戒嚴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因此解嚴之後,民眾很難好好的相互傾聽。這些不了解可能就浮現在台灣熱鬧的政治選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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