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士瑋觀點:從年金改革看功利主義治國的困境

2019-09-12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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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23-退役將領吳斯懷等人、及國民黨立委林德福、曾銘宗、無黨籍立委陳玉珍23日至司法院前抗議大法官會議不當解釋政府對軍公教退休俸改革案。(顏麟宇攝)
退役將領吳斯懷等人、及國民黨立委林德福、曾銘宗、無黨籍立委陳玉珍至司法院前抗議大法官會議不當解釋政府對軍公教退休俸改革案。(顏麟宇攝)

階級、世代對立激化

年金改革的結果,不論法律上正當與否,都不免造成社會進一步分裂,自覺受到剝奪之軍公教人員對國家、政府之向心力削弱。這些「少數人」實則為數絕對不少,倘若形成一股怨懟、仇恨的力量,將有可能傷害民主社會中理性的討論和決策。在中國無時無刻不虎視眈眈、見縫插針的今日,我們迫切需要凝聚共識,同心協力對抗主權的有形、無形威脅。當年金改革演變成人民對國家歸屬感、主體意識的破口,這樣的損害除了無法簡單量化之外,也似乎沒有被直接納入年改釋憲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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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政府的不信任

年金改革傳遞出的訊息是,當政府財政有需要時,即可能背離過去所作之承諾,而取走人民原先依法享有之利益。從極端一點的角度來看,甚至可以說人民的財產權處於隨時可能受到國家侵奪的不穩定狀態,這對人民願意付出勞力、參與國家的經濟系統,是高度不利的負面誘因。當然,這次的年金改革,影響的是軍公教人員,首當其衝的只是人民加入公務體系,為國家服務的意願;但從年金改革後,鮮少有人認為政府的措施「大快人心」、「砍得應該」,而多半是「哀矜勿喜」,部分也是因為一般人民同樣能感受到財產權被剝奪的威脅。今天剝奪軍公教人員的權利,明日國家又有其他財務危機的時候,會不會就輪到自己?人民對於合法獲得的財產權得持續享受其利益,是因為這樣的社會信任,人民才有動機辛勤勞動,增加自己的財產,國家也才能因此富強起來。當年金改革破壞了這樣的信任,對長遠的政治、經濟傷害將是何等巨大?似也未見大法官納入考慮。

以上僅僅信手拈來一些而已,但從其中不免令人猜想:究竟利益與損害的範圍有沒有盡頭?還是可以無限的發展下去,只是社會有沒有想到的問題而已?

另一方面,雖然大法官確實將許多公益、損害的內涵排除於考量之外,但倒也並非是大法官思慮不周,而或許是額外舉出的這些論點,在憲法學上都不是違憲審查「應該」考量的。然而,問題又來了,納入功利主義算式與否的「應該」或「不應該」,究竟是誰有資格決定?如果按照憲法學的理論,先行劃定了損益考量的範圍,再以這個範圍中的損益,得出年金改革合憲的結論,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先射箭後畫靶」的嫌疑?

功利主義與國家的政策

功利主義自從萌芽以來,逐漸成為倫理哲學的主流之一,甚至躍升為現代國家決策的主要思維,當然是有其優勢存在。功利主義的概念簡單易懂,如果能按照理論操作,「因為利益大於損害所以應該去做」的邏輯推論也是顛撲不破的──「如果」能按照理論操作的話。

這個「如果」正是功利主義的最大問題。由於前面提到的兩項操作困難,許多哲學家、政治學家認為功利主義根本無法拿來實際運用,觀察大法官對年改案的分析,就能夠明白處理實際問題時,不容易得出功利主義理論上應該產生的清晰、客觀、單純的答案,而仍然要回到可能流於恣意、不確定的價值判斷及取捨。

就算真的能按照功利主義的算式算出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功利主義也絕非完美無瑕。有論者認為用僵化的比大小決定社會中的複雜問題,是「人類智商的大倒退」。就算能夠達成最多數人的最大幸福,但為此犧牲少數人的權利,真的是對的嗎?例如,某甲的器官恰好與五位迫切等待器官捐贈的人吻合,是不是就可以因此剝奪甲一個人的生命,挽救五個人的生命?單純操作功利主義,是否就能夠獲致公平、正義、正當的結果,已經有古今許多次的實際案例,加以挑戰質疑。至少,聽著受到年金改革影響的數十萬人發出的不平之鳴,不禁令人思考,在功利主義以外,社會的決策方式或許還可以再溫暖一些、再圓融一些。

*作者為交通大學科技法律研究所碩士,現任職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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