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長柯文哲3日懷著戒慎恐懼的心情到上海參加雙城論壇，很怕被戴上一頂紅帽子回來。被他當作重要政績的雙子星案，行前遭中央以有危害國家安全之虞的理由駁回，他受訪時猛嗆蔡英文總統，「仇恨跟恐懼是政治動員最便宜而且有效的方法，但是我覺得這是對台灣的長期整體利益，或長期利益是不好的」。先前他已對如何處理兩岸關係和蔡英文對槓了起來，他直批蔡英文的「親美抗中」政策，是對大陸搞「草螟弄雞公」，但總統最重要的是「避戰」。
話是沒錯，但對正在連任路上掙扎求生的蔡英文而言，兩岸是否走向戰爭非她傷神之事，戰勝競爭對手才是燃眉之急。她把「保衛台灣主權」的口號喊的震天價響，不管這樣是否會破壞台海和平穩定，更不管是否把台灣主權推入更危險的境地，只求能狠狠打擊主張「九二共識」、「和平統一」立場的政敵。
在此同時，立法院通過《刑法》及《國家機密保護法》修正案，把大陸及港澳地區視為敵人，將《刑法》外患罪適用在大陸、港澳地區。這樣修法是否符合憲法增修條文完全不顧，反正現在台灣台面上各種反一國兩制、拒絕一個中國和九二共識的聲調高亢，更有香港「反送中」動輒百萬群眾上街遊行抗議助威，反中與恐中絕對是一門好生意。蔡英文今年拜習近平和港人神助，賺得盆滿缽滿，國民黨強將韓國瑜和柯文哲民調都因之重挫，立法院也趁機通過諸多所謂「安全防護網」的法案。
最近在中港台聯手操作之下，「一國兩制」這個詞在台灣非常熱門，蔡英文不斷拉抬這個詞炒作選情，也拉攏青年票，伴隨而來的「亡國感」等詞應運而生。恐懼的情緒籠罩台灣，恐懼的背後則是中國的巨大幽靈具現為更真實的存在感。這個恐懼感的殺傷力在青年群中更強大，民調顯示原本頗受年輕人青睞的柯文哲受傷最重，因為對前程深感恐懼與悲觀的年輕人，現在加上對中共的強烈恐懼感，紛紛轉向反中立場鮮明的蔡英文，尋求心靈的防衛與支撐。
年輕人政治轉向無礙尚民主與法治發展，但蔡政府運用防共與恐中而修訂法律，在穩住權力的手段上猛下功夫，喊著保衛民主卻傷了民主，才是應該正視的逆反行徑。猶記得2012年，蔡英文大選敗給馬英九之後，給馬英九寫了一封公開信，其中一段批評馬政府的獨斷獨行：「一切問題的根源是來自一個自恃沒有選舉壓力，獨斷決行、有如脫韁野馬的連任總統。」「許許多多人民的心中已生出莫名的恐懼，一個對權力極度傲慢、濫用權力的總統，未來四年可能走向威權體制复辟，讓台灣陷入民主獨裁的危機。」這段話現在聽起來格外真切。蔡英文擔憂的事固然可能發生在沒有選舉壓力的領導人身上，但也可能發生在恐懼失去權力的領導人身上，而這卻是現在進行式。
恐懼確實可以產生很大的震懾威力，因此販賣恐懼成為政治人和廣告人的家常便飯。美國總統川普是箇中老手。六月間，他眼見民調落後民主黨選將，他出言恐嚇，警告他若未能連任，美股將出現「前所未見的崩盤」。他當選總統，其實也是運用恐懼訴求這招湊效的。他指控墨西哥人帶給美國毒品和犯罪，「他們都是強暴犯」，更斥責民主黨是「社會主義噩夢」，要大家積極對付「病態、瘋狂和齷齪的敵人」。他選舉大打恐懼牌，執政也不時拿出來餵食支持者，藉以鞏固基本盤。英國脫歐公投意外通過，支持的主要心理基礎不也是對移民的恐懼？「恐懼」外在威脅和「憤怒」內部政治勢力或人物常被配對在一起，成為販賣「恐懼政治」的強效助選資本，屢屢改寫選舉結果。
恐懼的力量強如探照燈的強光般讓人無法逼視，它讓人的理性思考鈍化，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廣告心理學證實，恐懼是最簡單有效的情感訴求，政治廣告只要把對手和恐懼、背叛連在一起，就可增加選民的憤恨感，很容易得其所願。
此時此地，中國大陸的強勢崛起、對台灣的堅決統一意志、在香港實施一國兩制的劣跡，使得恐中的力量十分強大，也使任何「友中」政黨和政治人物的社會信賴感折損。恐懼能使人害怕，也使人渴望尋求庇護和安慰；在蔡政府極力操作恐中情緒之下，國民黨大大失分。蘇蘅教授因此說：「由於中國因素，國民黨更等於從起跑線後退起跑。」蔡英文確實頗能激發選民的恐懼心理，她半年來已經拉著恐懼的繩索快速向上攀登，如果連任成功，將和川普一樣，是把販賣恐懼的生意做得很成功。
古往今來的統治術和選戰策略顯示，恐懼真是煽動群眾情緒最好的助燃劑。恐懼心理基本上是生命經驗與社會化的產物，這種情緒與感覺不完全來自真實，而是一種自我投射，也就是人很會預想遭受傷害的後果。由於恐懼感深入人心，所以政治宣傳與動員經常一抓就靈，特別是缺乏可號召人心的政治美夢和可驕其國人的政績，因而無法凝聚人心之時，恐懼感就成了操縱公共輿論的強力武器。
以精通權術名揚立萬的政治思想家馬基維里向統治者建議：「恐懼比愛戴帶來更大的安全。」政治人物不受愛戴不是致命的，只要深諳人民害怕什麼，並且巧妙引導，就可為勝選埋下堅固的樁。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中央通訊社董事長，前中選會委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