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派最後傳人作品在此─東光寺•慶山寺:《名畫紀行》選摘(3)

2019-07-05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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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花〉/ 彩墨、絹布 / 32×43.8 cm  。(臺北市立美術館藏)

〈紫花〉/ 彩墨、絹布 / 32×43.8 cm 。(臺北市立美術館藏)

這件被命名為〈紫花〉的作品,經查畫中所繪的植物為日本到處可見的南國薊,別稱小薊、貓薊、雞項草、野薊、千針。這作品頗有宋畫描繪自然萬物,以格物入畫的精神,同時對實景描繪之餘,以沒骨法寫花,用筆甚為細膩,設色十分雅致,在用色上加些自動性技法,營造出生動的感覺,工筆的型式中注入一股寫意的筆法,使得整體作品洋溢文雅之氣。畫面右下方有字體秀麗的「慶山」落款和鈐印,經比對作者為坂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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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

根據朝日新聞社編《日本美術年鑑》記載:「坂慶山,名鑅一,明治二十七年三月東京出生,美術院再興第一回研究會員。木村武山門生。」除此之外,查不到其他文獻資料或作品,甚至連卒年也不得而知。

紀行

從網路上查到語焉不詳寫著東京都中野區東光寺保存「四条派最後傳人」坂慶山很多作品,為何一個寺裡會收藏坂慶山的作品?到底坂慶山和東光寺有何關聯?那個坂慶山會是我要找的坂慶山嗎?我冒昧寫信給東光寺北條住持,並請允許我登門拜訪,直到信上請求會面日期在即,都未收到東光寺回函。前一晚我就忐忑不安,若是冒失跑去,會不會吃閉門羹呢?我坐在西武新宿線上,做了最壞的打算:縱使進不去寺內、見不到人、看不到作品,我也要在寺廟周圍巡禮一番。

我在新井藥師車站下車,往東北方向走過櫻花樹、銀杏樹高聳的馬路,在聒噪蟬鳴聲中,踏進草木扶疏的東光寺境內,看到幾位大哥坐在樹蔭下乘涼,我說明來由,有一位好心人帶我到正殿右側的住持家,他站在門口高喊:「有客人」。一位中年婦人應聲而出,我免不了說一大串冒昧打擾之類的客套話,婦人笑咪咪領我進到客廳,並端出茶點。一會兒進來一位身著日本傳統大禮服的白髮長者,當下我竟有一種自己沒穿旗袍很失禮的感覺。

原來北條住持已搬出不少作品擺在客廳四周,等我來取經。他邊把卷軸一幅一幅打開讓我拍照,邊緩緩說道:「坂慶山出生於東京淺草小島町,本名鑅一,家中長子,下有妹妹。父親金太郎是設計師,母親從事布匹設計及版畫工作。慶山自幼受父母薰陶,喜愛繪畫,進入堂本印堂、木村武山門下學習圓山四条派技法,畫風高雅又透出一股清新,有『四条派最後傳人』之稱。一生未收徒弟,極少向親友家人提及自己的過往,飄然的生涯大部分如謎般不明。」又說:「目前除了東光寺外,長野縣飯田市美術博物館也收藏一件〈羅浮仙〉佛畫。可能是一九一七年陪同恩師木村武山赴飯田市時留下的作品。由於坂家的祖墳祀於東光寺,慶山生前留下為數不少作品在東光寺,他曾說希望有朝一日,東光寺的別名被稱為慶山寺。」寺內到底有多少作品,住持也不清楚,就我所見到以花鳥畫、佛畫居多,有小品、也有氣勢雄壯的襖繪、屏風畫。住持說日本文化廳曾派員來看過,要求東光寺慎重保存,住持家中的襖門上的畫作已被玻璃櫃保護著,以致襖門無法進出,不過此後文化廳並無任何後續作為。

住持談著談著,突然冒出一句:「林桑的日語真好,在哪裡學的呢?」雖然知道日本人喜歡誇獎別人,還是喜孜孜說自己是東北大學畢業。住持一聽,愣了三秒才說道:「我也是東北大學出身。」接著又問哪個學部,指導教授是誰。當我答完,住持愣了五秒才說道:「真是奇緣巧緣。」原來住持夫婦都是東北大學校友,和我的恩師菊田茂男夫婦從學生時代至今已是六十多年的莫逆之。一時之間,彼此的關係拉近許多,住持說:「慶山的女兒住在附近,若想和她見面,打電話叫她來。」這根本不在意料之中,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不久,一位胖嘟嘟、親切的婦人趕來,她是慶山的二女兒月繪。我和她好似老朋友見面般,她說慶山與夫人宇田川靜代成婚後,育有三女一男,小女兒出生不久就過世,大女兒初繪及兒子秋也都是日本舞踊家,藝名為花柳衛志摩、花柳衛志郎。慶山為人淡泊,具江戶人豪爽個性,生前與川端龍子、橫山大觀等結為好友,疼愛子女,熱愛繪畫等文藝活動,讓子女學習日本舞踊和常盤津,也常帶家人參觀美術館及觀賞歌舞伎、落語,對於古董鑑定具有銳利眼光,常有人登門請教。月繪還說坂家的祖墳就在東光寺境內,父親也在此納骨,問我願不願意去墳前祭拜。這又是一個意料之外,我跟著她來到慶山的墳前,當她向墓碑灑水,點上馨香,口中唸唸有詞:「爸爸,台灣美術館的學藝員來看您,您一定很高興吧!」望著裊裊的白煙往上昇,我行禮如儀,想起母親交代我去祭拜祖父和姑母的叮嚀,不知在這一片墓園中,可有我的親人?仰首問青天,天不語。

不久後,收到月繪把家中的作品拍成照片寄給我,發現其中一件和美術館的收藏極為相似,不過館內的作品落款的慶字並無艹字頭,月繪的作品則是有艹字頭。請教北條住持,他說坂慶山的畫號「慶山」應有艹字頭的慶,不過平時也用無艹字頭的慶。作品的署名兩者皆有,到底是隨興而為,還是和創作年代或有其他原因有待再考。慶山的恩師木村武山約在一九三四年京都高野山大金堂重建之際,受託繪製壁畫,半途因腦溢血病倒,未完成部份就由陪伺的慶山代筆。北條住持及月繪曾赴高野山觀賞壁畫。據北條分析,木村武山所繪佛像剛健,坂慶山較為柔美,一眼就可以辨識兩人畫風之差異。一九六六年慶山在新潟縣三條市舉辦個展,一九六八年因心臟病於新宿自宅辭世,享年七十三歲。

*作者日本東北大學文學碩士。曾任職台北市立美術館研究員,專研日本近代美術史。目前專職翻譯。本文選自作者新作《名畫紀行:回到1929的公會堂》(允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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