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芳明VS夏曼.藍波安:這個民族的語言就是詩

2015-06-13 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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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曼:假設一個少數民族的作家操弄不好自己的母語,當他要表達自己民族的價值觀、宇宙觀、海洋觀或傳統信仰、環境意識……但使用母語不熟練,怎麼辦?!很多民族的儀式和祭典、抓飛魚的時候,你不可能講中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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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我上山去砍今年要用的曬飛魚的木頭,不是隨便亂砍,我們有一定的木頭。我從爸爸那邊學來,要(用母語)跟砍的樹說話。必須搭架成井字形的樁柱來曬飛魚──雖然舊的還可以用,但每一年都要去砍新的木頭,這叫作除舊布新,像漢人一樣,迎接新的一年,以新的心情期待新一年的飛魚——這個是我們的信仰。這裡頭就包含了達悟民族的生態知識。我花了好幾年時間跟爸爸學習認識許多樹種。這是我們島嶼的「核心」(core),就是環境信仰。我一直強調:不是人類支配環境,在某些地方,是環境給你禮物。為什麼這個民族一定要用這種樹,而不是隨便哪棵樹,它有倫理的。

環境「會說話」,我們這個民族是有分類的知識,安洛米恩也都知道,他擁有傳統(我們體制內)在地的知識論,包括用眼睛看;即使他都不上學,十六、七歲才小學畢業,被(我們體制外)學校教育認為失敗者。可是他擁有各種知識、膽識,能夠進入自己民族生活的知識體系。所以跟樹說話、不得不有時候要用自己的母語寫——乃是我自己的情感真實在裡面。

夏曼提供/何經泰攝
夏曼提供/何經泰攝

就去抓魚!就寫吧!

陳芳明:《安洛米恩之死》這部小說,目前你已經寫出前面兩章,總共要寫多長?

夏曼:差不多九萬多字吧。最後我會處理(開篇出現)這首詩它的航海故事。還有達卡安在現實生活上遇到的一個很大悲劇:發現媽媽死了。很悽慘,所以他開始重度的幻想……很多很多的故事。有些會很難過,但現實生活中他們就是這樣子的。

不管是在哪裡,全世界所有的弱勢民族,我們傳統的宗教信仰、生活哲學,海洋或山地民族們種種靠自己原來過得很好的生活節奏,其實在現代化之後,不斷地引進外面的便利事物過程中,它也被稀釋了,但同時有太多卻認為這是合理的漢化、西化;可是從他們(安洛米恩、達卡安)的角度,並不一定是這樣想。作為一個作家,我能夠展現出來的一些矛盾是什麼,欲呈現出什麼樣的文學作品——也許就是從小人物去看弱勢民族的存在。

陳芳明:你的漢語越寫越純熟了。那麼你是不是現在可以不用達悟族語言支撐,就可以把漢語寫得非常流利?

夏曼:我有自己的筆風。其實我認為自己還是寫得不好啊(陳:我覺得你的漢語越寫越好),可我就是這樣子寫啦。譬如《大海浮夢》我花很短的時間寫,也是在飛魚的季節、我一面釣大魚的時候,我就開始寧靜下來,凌晨二三點在家裡寫。家裡的空間有我父母親的靈魂、有家屋的靈魂、有小孩子成長的喜怒哀樂痕跡,有我跟父母親共同生活不能忘的記憶……這種時分,小孩子都在台灣,父母親也都不在了,只有凌晨中留給我自己的寧靜,我開始寫、開始閱讀。我並不認為我的華語好或不好,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這樣子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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