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芳明VS夏曼.藍波安:這個民族的語言就是詩

2015-06-13 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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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我划著自己的船開始捕飛魚時,像現在的那種快艇還很少,每個人划自己的船,都有義務去認得別人的船,這是一種尊重。所以在有月亮的晚上,我看你划船的姿態就知道你是誰,因此我所謂的眼睛,是去看大自然裡的形體、形貌。這個眼睛,我們從小是用來看海平線的,海平線永遠到達不了,但如果用眼睛看、用眼睛去思維,就可以去貼近它,我最主要的核心是在這邊。我們蘭嶼人說一個人沒有眼睛,就是為什麼你不用頭腦想一想、為什麼不去思考的意思。眼睛對我這個民族來說很重要,是一種視覺上的感覺,給你感官的美學(陳:也給你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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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幾天跟幾個姪兒在海上獵魚,在海上過一個晚上,即使我們知道沒有大魚,還是會撐到天亮,為什麼?用眼睛看海、看天,用眼睛去體會海的美和律動;也都在期待,回去之前,最後一鉤可以釣到大魚。在這個島上獵魚的男人,其實是一直在希望和失落之間,但也一直在期待。

夏曼提供/何經泰攝
夏曼提供/何經泰攝

母語才能承載真實情感

陳芳明:我發現你在這個小說裡面,又繼續用羅馬拼音把達悟族語言拼出來,這事實上對我們的漢語表達會有影響,因為漢語已經有一定的文法,可是你把它轉變了——譬如說小說裡寫:「達卡安,你不去學校,為什麼?」我們不這樣用,我們講「達卡安,為什麼你不去學校?」——這種方式讓我們可以拆解漢語,重新再去組織,對於語言的使用是非常活潑的。

夏曼:這個部分,就是我自己的書寫習慣;而且因為(故事中)這群人,都在說母語,沒有完全被漢字所殖民。我覺得我自己原來的弱勢民族,它的脆弱語言,在那麼大的強勢民族、使用華語的結構下,我沒有使用羅馬拼音,把母語放上去的話,真的我就沒有辦法寫出他們的對話。他們在學校是被遺棄的人,即便他們各自會說中文也會說閩南語,可是他們的對話,就是用達悟語。

所以這部分對作家而言,我不會刻意去表態這是我們的如何如何,它就是非常生活化。我這些短短的母語書寫,從華語世界來說,大家看不懂這些羅馬拼音;可是對一個作者而言,他可以用原來的母語說話、唱歌,同樣也可以用華語書寫的時候,我要呈現出來。如果我不寫那段達悟語言,就沒有辦法安靜下來,情緒就會沒辦法進入。

陳芳明:現在我們都不指稱中文,而是講「華文」,或者華文文學。有你這樣的華文文學出現,把母語跟華語平行擺在一起,這使得我們對華文文學的概念擴張了──以前就是以漢人為主。像西藏作家阿來,也是把藏語和華語放在一起書寫,這都讓我們開始思考,對語言的概念、範圍更擴大了。

現在「華語文學」用英文講叫Sinophone,就是王德威或史書美在表述的事情,這跟Francophone(法國風)或Anglophone(英國風)是同樣道理。因為有你這樣的書寫,擴展了華語文學的定義。我認為這是你對華語文學的內容,一個很大的貢獻與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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