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1945年挨了兩顆原子彈,但是這世上有一個國家卻在12年之間挨了67顆,它是台灣現今的邦交國:位於北太平洋的馬紹爾群島共和國(Republic of the Marshall Islands,RIM)。如今,這個沒有在核子烈火中灰飛煙滅的國家,正面臨另一場生存危機,水的危機:隨著全球暖化加劇,海平面一寸一寸上漲,逐漸吞沒7萬2000島民的家園。
不過,就在日前落幕的巴黎氣候變遷峰會(COP21)上,小小的馬紹爾群島可是大大露臉,它的外交部長迪布倫(Tony deBrum)縱橫捭闔,代表其他岌岌可危的蕞爾島國,在《巴黎協定》(Paris Agreement)留下兩個重要的印記:將全球均溫升溫幅度目標從攝氏2度進一步限縮至0.5度;國際社會認可這些島國因為氣候變遷而遭受的「損失與損害」(loss and damage)並給予補償。
浩瀚太平洋上 海拔不到半層樓的島嶼
馬紹爾群島是由大約1200座小島組成,分屬於29座珊瑚環礁(coral atoll),在213萬平方公里的海域上星羅棋布,絕大部份海拔不到1.8公尺,也就是半層樓的高度。因此限縮升溫幅度目標,有助於減緩海平面上升的幅度,為島民爭取更多時間。爭取更多時間做什麼?想留下的必須修築海堤捍衛家園,不想留下的必須遷地為良。無論是哪一種選擇,都需要國際社會的實質援助。
籠罩蕈狀雲的歷史
對迪布倫而言,氣候變遷威脅日益升高的現實,與馬紹爾群島籠罩「蕈狀雲」的歷史息息相關。二戰期間從日軍手中奪佔馬紹爾群島;二戰之後,聯合國授權美國託管;冷戰初期,從1946年到1958年,「為了增進人類福祉與徹底終結世界大戰」,美國在馬紹爾群島試爆了67顆核彈,總爆炸當量將近1億1000萬噸黃色炸藥,是廣島與長崎原爆威力合計的7200倍。換言之,在這12年間,馬紹爾群島每天要承受1.6顆廣島原子彈。
每天承受1.6顆廣島原子彈
67次試爆之中,最讓島民難以忘懷的是1954年3月1日的「Castle Bravo」,美國在馬紹爾群島的比基尼環礁(Bikini Atoll,比基尼泳裝的由來)首度進行氫彈試爆,1500萬噸黃色炸藥的威力(1000顆廣島原子彈),遠在4200公里外的沖繩都看得到閃光,幅射落塵一路飄散到美國南部的田納西州。後來,3月1日成為馬紹爾群島的「核彈受害者紀念日」(Nuclear Victims Remembrance Day)。
花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馬紹爾群島直到1986年10月才獨立,當時美國政府提供1億5000萬美元的補償基金,並且每年提供數百萬美元的糧食、環境、醫療援助,但飽受核爆後遺症荼毒的島民,顯然認為華盛頓該負的責任不止如此,雙方的訴訟戰纏鬥數十年,至今無法達成共識。
另一種「輻射落塵」
島民要的不只是經濟補償和美國居留權。《華盛頓郵報》一篇精彩的專題報導指出,美國摧毀的不只是海島、汙染的不只是環境,美國也摧毀、汙染了一個文化。馬紹爾群島的文化植根於資源的共享、生態的平衡、對於大自然動態親身體驗累積的知識。然而核爆之後70年,除了癌症與遺傳性疾病的陰影,群島還瀰漫著另一種「輻射落塵」:受害者情結、隨著美元湧入的貪腐與倚賴性與文明病。
年輕世代的馬紹爾人酗酒情況嚴重,島上學校教育問題叢生,自殺率偏高,肥胖問題猖獗,頭號死因居然遇糖尿病。美國人類學家阿爾卡雷(Glenn Alcalay)甚至說:「我們偷走了馬紹爾人的未來。」
挺過核爆 但海水來了
如今,挺過67次核彈爆炸的馬紹爾人,發現自己恐怕會滅頂於一項新的威脅:海水。全球暖化加上信風(trade wind)的變化,太平洋部分地區的海平面過去30年來已經上升約30公分。每個月總有1至2次,許多島民的住家會被大潮泛濫。汙水帶來疾病、鹽化地下淡水水源。在面積最大、也是首都所在的馬久羅島(Majuro),2013年一場大潮嚴重損壞數百戶民宅,學校也被迫停課以收容災民。同一年,島上的機場也因跑道潮水泛濫,暫時關閉。
「Castle Bravo」氫彈爆炸時,馬紹爾外長迪布倫年方9歲,那天他和爺爺在海邊釣魚,「短短幾秒鐘之內,整個天空變成紅色,就像有人把一只魚缸罩在我頭上,然後灌血水進去。」
核爆難民與不斷被淹沒的小島
比基尼環礁由23個小島組成,1946年美國核彈試爆登場之前,大部分島民遷徙到基利島(Kili Island)。這個面積不到1平方公里、岩石嶙峋的彈丸之地,如今聚居500多名比基尼島民的後人,島上沒有潟湖(lagoon),糧食與燃料全靠3個月一趟的補給船維繫。今年2月,一年一度的「王潮」(king tide)淹沒整座基利島,島上的淡水儲備全毀。
上個月迪布倫造訪美國國會眾議院,呼籲美國修法接納比基尼島民移民,他的致詞中有這樣一段話:「看看比基尼環礁與基利島,你怎麼能夠將核爆問題與氣候問題分割開來?基利島的情況正是典型的雪上加霜:一群核爆難民困守一座深受氣候變遷影響的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