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下的anyone:《敵人是怎樣煉成的》選摘(4)

2016-10-16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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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寫這樣一本書的方式,辨析我的恐懼、我們的恐懼,三個代表的恐懼、這個國家的恐懼,看到了一個恐懼的輪迴,一個在恐懼中向下螺旋的輪迴。我也是在用這種方式回問自己:有沒有跳出輪迴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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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以為,我引發他人如此這般的恐懼,是因「顛覆國家」這個頂極罪名,是那種可能引發時代退步的無限勾連。

但妹子的哭泣告訴我:我錯了。

我和她剛剛坐到一起的時候,先是舉起杯,很正式地碰了一下——彼時各種電視認罪媒體審判漫天飛舞,顛覆國家的我和尋釁滋事被囚一月的她慶幸我們的「全屍而退」。

然後我們幾乎是搶著說話,說自己出來之後的各種好。我每天運動,恢復身體,她正在努力繼續所有的工作…… 清淡的菜、好喝的湯、安靜的環境、知心的朋友,一切都是最好的。沉默是突如其來的,打破了沉默的是妹子的哭聲:「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不管是服務還是倡導,都幹得好好的。忽然一下全沒啦……」雖然她的工作仍然在繼續,但那是在支持方反悔、合作夥伴割席四面楚歌之下硬頂。

她的嘴角在哭聲中抽搐:「誰不怕呀?也許換了我我也怕。誰都不能怪……」

不必問抓她的、審她的是怎樣的「三個代表」,我當然也能理解那些支持方、合作夥伴的恐懼。但同樣知道:恰是他們,正在繼續「三個代表」未競的事業——對妹子的禁錮。

誰都知道對她們的抓捕多麼荒誕,妹子在押期間甚至得到看守所獄友頗多關照。但是為什麼,要讓她在走出看守所之後,又被陷進新的牢籠?

「誰都可以這麼說:如果你不這樣就沒事了、如果你不那樣就好了……」——我知道這種話對她的殺傷力,我與她的處境,何其相似乃爾。妹子緊攥著紙巾的手也在顫抖:「就是我笨!我活該!」

妹子的工作包括反對家庭暴力。都知道「永遠不要責備受害者」是反家暴原則的第一條,責備受害者亦是一種施暴。

我當然知道那些施暴者同時又是國家暴力的受害者,不必抓捕監禁所有的人,只須足夠的恐懼,就能把被害人變成加害人——被害加害受暴施暴相輔相成,多麼絕望的輪迴。

「每一個人,都是他人的隱喻、這個世界的隱喻,每一個罹難者的命運,都是所有人的命運。」

妹子出來之後想用繼續此前的工作告訴人們告訴自己「一切正常」,我寫一本書梳理自己、以為已經有勇氣直面那份恐懼。但她的哭泣一下就戳破了我艱難建立起來的平衡——不管你的罪名是顛覆國家上可通天還是尋釁滋事司空見慣、不管你是不是被抓過,這恐懼是每個人的、所有人的,無始無終,又無邊無際。

逃到天涯海角又當如何?

一直在做一個奇怪的夢: 我和我的行囊,行行復行行,掉落一地倉惶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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