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問英人﹐什麼是這個國家讓他們最引以為傲的﹖很多人的回答會是﹕全國保健制度(National Health Service﹐簡稱NHS)。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在工黨下建立的全民健康醫療制度。剛開始﹐它是由國民稅收來支撐的﹐是福利國家的一部分。全民都能享有免費的醫療服務和藥品﹐沒有所謂掛號費﹐門診費。NHS原意就是要服務全民。
NHS從開始就聘用移民﹐可以說﹐它的根基是移民勞工打造出來的。其實甚至在它建立之前﹐英國政府就已于一九三零年代起﹐依靠海外聘用計劃﹐來僱佣許多國外的醫師﹐護士和其他醫療人員。到了一九四八年NHS成立後﹐﹐需要更多的專家和技術﹐醫務人員更為短缺﹐而英國本身在戰後無法填補勞力和技術的短缺﹐政府因此開始向外徵召一批又一批的勞工。一九五零年代﹐許多加勒比海的護士被招聘到英國的NHS裡服務﹐接着﹐一九六零年代﹐許多印度和南亞國家的醫師也被招聘來英。
當時﹐這些外來的醫務人員是很被需要﹐也很受歡迎的。他們填補了英國在大戰後的人力資源短缺﹐對NHS有非常大的貢獻。然而﹐慢慢地﹐外來者總是成為本地社會匱乏的代罪羔羊。對這些移工的種族歧視也日益嚴重。這些第一代的醫療技術移民﹐在歧視的環境裡﹐在NHS之中少有職業晉昇的機會。他們默默貢獻勞力給英國﹐辛苦地在這個環境裡爭取自己的一點空間。
英國政府未能解決本國技術欠缺的根本問題﹐卻在種族主義的壓力下﹐開始緊縮移民政策。然而在一九六零和七零年代﹐NHS的勞力短缺有增無減﹐NHS必須持續它對移工的依賴。
常年來﹐您使用英國醫療服務時都可知道﹐NHS是多民族的﹕您的醫師很有可能來自印度﹐您的護士有可能來自加勒比海﹐迦那﹐菲律賓和紐西蘭。印度醫師培訓英國本地的實習醫師﹐非常普遍。即使是那些仍持有種族偏見的本地病人﹐也多已習慣和外來醫師和醫務人員交流。
在一九八八年之前﹐NHS一直是真正全民的國家醫療制度﹐它確實值得引以為傲。但在那年﹐柴契爾開始「重審NHS」﹐私人部門開始滲透NHS﹐市場原則逐漸抬頭。慢慢地﹐許多私人企業從NHS那裡得到了合同﹐雖然NHS仍是主要的保健供應者(而且大多數的醫療保健仍是免費的)。但私人部門不斷擴張﹐特別是在保守黨領導的聯合政府下﹐于二零一二年通過了所謂「健康與社保法」﹐至今NHS裡大約百分之七十的合同都被私人部門(這些公司包括Care UK﹐ Circle﹐ Serco﹐ 和 Virgin Care )拿走了。今日﹐從診斷﹐治療﹐到後續的保健﹐私人部門都已侵入了原本是NHS的領域。
私有化也意味着裁減醫務人員的培訓。自二零一零年的裁減﹐導致了實習護士培訓減少了三千多個位子。實習護士需要三年才畢業﹐勞動力無從填補。NHS不得不聘用移工和臨時的本地勞工。這致使NHS許多信託花了大筆錢向海外征聘護士。皇家護理學院在大選前就曾表示﹐嚴重的勞力短缺﹐主因是政府大幅度裁減了本地護士的培訓。這也就是NHS私有化的後果之一。
當時﹐護理學院就已呼籲政府儘速面對勞力短缺問題。沒想到﹐大選後今日的保守黨卻要更倒退。當保守黨現在宣佈從今年秋要開始大減NHS的移民勞動力時﹐大家都驚呃不已。這一政策的宣佈﹐更讓醫療體系感到措手不及。雖然大家都很清楚保守黨的減低移民人數的全面政策走向﹐也知道首相卡梅倫要想辦法大量減少來自歐盟外的移民﹐但沒人會料到﹐他竟拿NHS最需要的護士開刀﹗
卡梅倫表示﹐這一舉是要減少歐盟外的技術移民﹐意在將機會讓給本國人。但可笑的是﹐政府對本國護士培訓的經費大裁減﹐卻在同時進行中。
目前﹐英國有六十萬以上的正式護士。 其中﹐28,571 名護士來自歐盟國家：
66,218名護士來自歐盟外﹔英國本地護士有570,748人。非歐盟護士是以「第二層」工作簽証(這是所謂的計分制﹐移民依照英國所需﹐分為五層)進入英國。
「第二層」工作簽証都是技術移民﹐包括資訊技術人員﹐廚師﹐運動員﹐等等﹐是歐盟外的技術移民進入英國工作最主要的途徑。只有在本地勞工無法填補空缺的情況下﹐移民才有可能拿到這種簽証。這些本地無法填補空缺的工作﹐總的稱為「勞力短缺職業名單」。早自二零一一年起﹐“第二層”的工作簽証就被限定每年只有兩萬七百人﹐根本不足以造成「社會恐慌」。
卡梅倫要拿移民護士開刀的借口是﹐護士這一行業沒有被劃入「勞力短缺職業名單」內。這名單是由協助政府移民決策的「移民顧問委員會」調查彙集的﹔他們對於NHS醫師和護士這兩個職業的判定是﹐「沒有全國性的勞力短缺」。而皇家護理學院斥責這一判定﹐說它「完全不反映事實」。護理學院當時希望該委員會能將護士和醫師劃入「勞力短缺職業名單」﹐曾提供詳細資料證據給委員會﹐以證明英國醫師人口的老化﹐以及那些剛畢業的新護士人數的不足。護理學院表示﹐學院支持長期的解決方法﹐而同時要求政府面對NHS的嚴重勞力短缺和它對病患的影響。學院認為﹐「移民顧問委員會」對資料的詮釋完全錯誤。
護理學院表示﹐委員會會員應到醫院看看那些躺在推床上等待護士來到的病人。學院聲稱﹐倘若今天所有的外籍護士都離開英國﹐那麼沒有一個醫院或診所會能安全地運作下去。據學院表示﹐英國醫療人員的老化現象將日趨明顯﹐未來五年中﹐歐洲估計將需要五十萬名護士。以目前本地缺乏人力和技術﹐培訓裁減的狀況來看﹐護理學院認為NHS聘用移民是絕對必要的。
而從今年秋起﹐歐盟外的醫務人員要進入英國NHS將很困難。卡梅倫也將提高招聘移工的門檻﹕年收入在三萬五千鎊以下的非歐盟移民將不得進入。而已在英工作六年的非歐盟護士﹐如果年收入未達到三萬五千鎊﹐則需離境。這項政策將影響到多數人：大多數護士的年收入在兩萬一千到兩萬八千鎊之間。
英國各工會對保守黨政策皆提出警告﹕「在新政策下﹐上千名在NHS底層辛勞工作的移民護士﹐都將面臨被迫遣送出境。」英國菲律賓移工權益團體Kanlungan組織人法格達女士(Jamima Fagta)表示﹐政府常年來漠視移民政策對菲律賓移工的打擊。她認為﹐許多處於NHS底層的菲律賓的護士和醫療人員﹐將是最前線受到政府排外政策不利影響的移工。
在皇家醫師學院服務多年﹐現為榮譽秘書長﹐並在雪非爾(Sheffield)大學任教的的麥德思教授(Nigel Mathers)﹐表示﹕「NHS常年來依賴移民護士﹐來確保它的優秀服務品質。自NHS創建以來﹐移民勞工就一直在扮演着非常重要的提供服務的角色。要阻礙他們持續做貢獻的任何企圖﹐都會對NHS造成極大傷害。」
＊作者為獨立記者。曾任英國《衛報》記者，專責勞工、移民、少數民族社區等議題，並以《Chinese Whispers: The True Story Behind Britain's Hidden Army of Labour》，2009年入選奧威爾獎；在台出版作品有《隱形生產線》、《隱形性產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