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陳時中說我們沒有大意的本錢？他細數人類歷史，揭秘島國被瘟疫襲擊從來都沒好下場

日本島國不堪一擊

日本的地理位置，顯然很容易讓這座島國與世上其他地區的疾病相隔絕。然而，這是一樁福禍參半的事，因為與世隔離使得當地發展出相當密集的人口，但是萬一某種新傳染病成功的穿越海洋，深入日本群島，這樣的族群在面對異常凌厲的疫病時，可就脆弱得不堪一擊了。日本鄉間人口和中國比起來，一直比較稀疏，至少在日本的稻田耕種法普及之前是如此（這個普及過程直到十七世紀仍在進行中）；而且直到相當近代，日本城市的規模也比中國的小。

這意味著，許多在中國變成慢性病的重大致命疾病，在13世紀以前，都沒法在日本長期立足。結果，在日本人口密度超過「流行病緩和成地方性傳染病」的閾值之前，長達六百多年的時間，日本群島始終飽受一長串厲病的侵略。

日本首次和歐亞大陸接觸的紀錄，是在西元552年，當時來自朝鮮的佛教傳教士，初次踏上日本領土。這群新訪客，帶來了一種全新的致命疾病—可能是天花。隔了一個世代以後，也就是西元585年，另一次類似的嚴重疫病再度爆發，但是到了那個時候，西元552年那次流行病所引發的免疫力已經耗光了。一場更持久的流行病疫情於西元698年開啟，而且在接下來的15年間，於日本諸島傳來傳去；這場疫病於西元735年到737年間，又再度折返日本；然後是西元763年到764年；然後在26年後，也就是西元790年，「所有三十歲以下的男女全都被感染了」。這種疾病週期復返的紀錄，一直持續到十三世紀。然後，它變成一種兒童疾病（這類描述始於西元1243年），終於在日本找到永久的居所。

至於其他傳染病於何時引進日本，何時在日本安身立命，就不清楚了。有一場「使半數人口死亡」的新型疾病，於西元808 年抵達日本。根據中國沿海在西元762年到806年間可能流行鼠疫的這項推論，日本這場疫病有可能是鼠疫入侵，雖說這只是猜測，缺乏臨床描述來證明。不過，在西元861年至862年間，另一場新的疫病「猛咳症」，找上了日本，而且先後於西元872年，以及西元920年到923年復發，奪走眾多人命。腮腺炎（獨特的腫脹症狀很容易在古籍中辨認出來）於西元959年在日本出現；而且在西元1029年復發。

西元994年到995年間，另一場「使得半數人口死亡」的疾病來襲。假使這個數據跟事實沒有差得太遠，那麼如此高的死亡率，必定是某種陌生疾病，遇上未曾感染過它的族群的結果。麻疹紀錄也同樣有趣，「麻疹」這個現代名詞，首次出現於西元756年，但是這種疾病真正變得嚴重、又反覆感染人群時，卻是在十一世紀時（西元1025 年、1077 年、1093 年到1094 年、1113 年、1127 年）。它在西元1224 年首次被提到是一種兒童疾病，換句話說，它只比天花早19年達到這類地位。 （相關報導： 當未知疾病來襲：新冠病毒之後，下一個流行病來自氣候變遷？：《氣候緊急時代來了》選摘（1） ｜ 更多文章 ）

這些紀錄顯示，日本諸島在13世紀期間的疾病模式，與中國以及世上其他地區的疾病模式相比，算得上能並肩而行。然而，在那之前六百年間，日本遭受的流行病打擊，很可能比其他人口更稠密、較靠近文明世界的地區，都來得更嚴重。只要島上的人口數還不足以令天花、麻疹這類可怕殺手，變成地方性兒童疾病，這類大約每隔一世代就要回返一次的流行性傳染病，必定曾反覆、嚴重的削減日本人口數，而且強烈阻礙了日本諸島的經濟及文化發展。

同樣脆弱的英倫

一模一樣的原因也適用於英倫諸島。中世紀時，英國人口和法國、義大利或德國相比，數目低得驚人，這一點與其說是其他因素造成，不如說更有可能是因為島國人口更容易被流行病耗損所致。然而很不幸的，就算窮盡畢生光陰去研究，也難以比較英國與歐陸的流行病經驗，因為歐陸沒有一本著作足以匹敵克萊頓（Charles Creighton）的經典之作《不列顛流行病史》。

不過，克萊頓能蒐集到如此多英倫諸島的資料，這件事本身可能反映出一樁事實：流行病在大不列顛遠比在歐洲大陸要緊，因為在歐陸，由於人口比較多，而且和傳染病的城市源頭（最初為地中海）的接觸幾乎不曾中斷，因此流行病轉變成地方性疾病的過程也發生得較早。

再者，無論在大不列顛或是日本，流行病的確能在早期蹂躪人口，但這兩個地區的人口，終於在後期超越了適應流行病的關鍵閾值。在日本，這層轉變發生於13世紀；至於不列顛，由於黑死病於14世紀中期大舉進犯，把上述過程耽誤了，因此人口直到西元1430 年以後才大量成長。不過，一旦日本和英國人口超越流行病學上的關鍵閾值，兩者都展現出較鄰近大陸更具動態的成長，而日本的成果尤其驚人。以下是關於日本總人口數的合理推測：

約西元823 年　　　 369萬人西元859 年至922 年　 376萬人西元990 年至1080 年　 441萬人西元1185 年至1333 年　 975萬人

至於大不列顛，只能獲得英格蘭地區的人口估計值：

西元1086 年　　110萬人西元1348 年　　370萬人西元1377 年　　220萬人西元1430 年　　210萬人西元1603 年　　380萬人西元1690 年　　410萬人

從這裡可以看到，黑死病造成的人口數下滑非常明顯；而且正如日本於1080 年至1333 年這250年間發生了人口倍增的現象，類似情形在英國只發生在1430 年至1690 年間，那時英國人口也幾乎倍增。

這種對傳染病的緩慢適應，在英國及日本都顯然易見。這現象可以清楚的和兩個海島民族的政治和軍事歷史扯上關連。有關英格蘭侵入不列顛諸島征服塞爾特人（Celt）的記載，早已為人熟知；至於更具野心、進一步征服法國的計畫，則始於1337 年，憑藉的更是自己人口數壯大時帶來的力量。當然，一旦黑死病暴發，上述兩項征服計畫所需的人口動力，都被大大削減。英國的擴張計畫，直到十六世紀後半的伊莉莎白時代，才又捲土重來。

在日本的例子中，群島內的擴張〔侵略阿伊努人（Ainu）〕以及海外的擴張（侵略朝鮮和中國），自十三世紀起，也同樣顯著的加快腳步、加強武力。造成這個現象的重大因素之一，必定在於日本社會內部達成新的疾病平衡；也就是說，外來的毀滅性流行病，轉換成破壞力較小的地方性傳染病。 （相關報導： 當未知疾病來襲：新冠病毒之後，下一個流行病來自氣候變遷？：《氣候緊急時代來了》選摘（1） ｜ 更多文章 ）

疾病史上的空白頁

不幸的，世界上的其他地區，目前找不到現成的學術著作，可供我們重建類似的疾病史。在西元元年到1200 年期間，歐洲和遠東居民所必須適應的新疾病中，很可能大多數都是早先由印度和中東地區演化來的。無論如何，鼠疫似乎肯定曾藉由印度洋航道，擴散到東方與西方；至於藉由陸路抵達羅馬和中國的皮膚疹及熱病感染，大致說來都是源自中東地區。

當鼠疫傳入羅馬時，也同時傳入美索不達米亞和伊朗，而且它在這些地區的毀滅性，可能和在地中海區域一樣嚴重。由於運河維護需要年年投入大量勞力，因此美索不達米亞若發生任何人口衰減，就能由運河遭到荒廢這件事看出端倪。現代研究發現，這次長達數代的人口衰退，恰好發生在西元651 年阿拉伯人征服該地之前。而且被征服後，人口衰退仍然持續進行著。

目前並無任何理由猜測，新到的穆斯林曾大力破壞過灌溉系統，因為阿拉伯人當時已經很熟悉灌溉系統了。再說，毀掉可能的納稅者也沒有任何好處。因此，當時可能還有別的因素，危及美索不達米亞的人口平衡。雖然土地鹽化以及其他技術上的困難，可能早已使得灌溉系統變得不穩定，但是鼠疫一再的造訪，也提供了頗合理的原因，以解釋為何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人口數目，會在七世紀阿拉伯人入侵之時（及後續時間），陡然銳減。

在印度，存在一些膜拜天花之神的廟宇，顯示打從古早以前，該疾病（或是非常類似的疾病）在印度就深具意義了。不幸的是，缺乏任何紀錄可以讓我們解釋印度在西元1200 年以前的傳染病經驗。

由於天花和麻疹在初次攻擊新族群時，疫情會非常驚人，加上鼠疫的流行也總是災情慘重。因此，每當有機會猜測是何種疾病引發某次突然的大規模死亡時，所有的文獻資料幾乎都指向上述這些疾病。但是，引發這些傳染病在新地區傳播的人類交流模式，顯然也可以讓其他疾病突破原先的地理限制。現代醫生所謂的漢生病（舊稱麻瘋病）似乎正是這種情況，因為曾經有人特地研究了一萬八千具骨骸，顯示這種病在西元六世紀之前並無存在的跡象；直到六世紀後，它才在埃及、法國和不列顛出現。

本文部分內容取材自天下文化《瘟疫與人：傳染病對人類歷史的衝擊》 （相關報導： 當未知疾病來襲：新冠病毒之後，下一個流行病來自氣候變遷？：《氣候緊急時代來了》選摘（1） ｜ 更多文章 ）

責任編輯/柯翎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