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產程即使順利也要十幾個小時,產婦蹲坐分娩、抱腰人一前一後助產。如果人手不夠或產程過長,就需要輔具上場,例如日本江戶時代的古裝劇裡,用衣帶懸樑、綁縛在孕婦手上,或者垂吊橫木,幫助她倚靠用力。日治臺灣的陪嫁品中有生子桶,讓產婦蹲坐其中,攀附桶子邊緣支撐施力。早期香港華人嫁妝也有稱為「子孫桶」的馬桶,大概也是作為生產輔具。
孩子生下了,快抱開!
孩子平安降生後,又是什麼情況呢?
古裝劇裡常這麼演:產婦費盡氣力生下寶寶,虛弱急切地說:「快把孩子抱來給我瞧瞧。」歷史現場的實況不得而知,但若從古代漢醫的觀點,這個流程卻是「大誤」。
產婆此時須把孩子抱開,也不可透露嬰兒的性別,以免不合期待,讓母親心神受創。因為即使順利生下寶寶,這場生死馬拉松仍未到盡頭。血崩不止、胎盤未排出、惡露不盡,皆為重重險關,所以產後三日須密切注意產婦的性命安危,三日到七日也還在觀察期。直到確定沒有致命的病變,警報解除,便可開始滋補調護,不過也要到三十日後才能正常作息,就像現今熟悉的「坐月子」一樣。
陪伴產婦的「三姑六婆」
但生產一定有風險,若不幸遇上難產,除了用湯藥催生,醫書中還曾留下看產人「神之手」的紀錄。
由於產婦胎位不正,胎兒的手先產出,稍不慎便可能難產而亡。所幸產婆把胎兒推回產道,又按摩轉正胎位,最後終於平安順產。
類似的紀錄並不少見,古代希伯來文獻中就曾記載功力高超的產婆,以此接生難產雙胞胎。漢唐間的醫書也說,若胎兒手先伸出來,可將其推回重新生過。有意思的是,醫書指示推回之前,可在其掌心寫下父親的名字,威嚇一下,「讓逆子改邪歸正」!
「男性醫家強調的是父權感應,但從這個記載可推測,當時的助產者可能具有急救難產的臨床技術。」李貞德分析:「整個生產過程不會有醫者在旁,看產人其實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
然而,醫書由男性撰寫、收錄、建立醫療知識系統,這一群默默提供產婦支持的助產女性,難登「大雅之堂」。漫長歷史中,她們只屬於傳統三姑六婆之一,沒有醫者之名,沒有話語權,卻可能是真正實踐、傳授產育知識的專業者,陪伴婦女度過生死難關。
溫柔生產,找回產婦醫療主體性
綜觀古人孕產歷程,與現在最大差別當屬「生產體位」,究竟女人為何從站立或半蹲,轉向平躺著生孩子?
李貞德分析,垂直體位是過往東西方普遍的分娩方式,轉向平躺式,大約在 18-19 世紀醫院制度興起後。
生產空間從熟悉的居家移往機構化,孕產主體由產婦轉向醫生,逐漸改變了婦女的生產經驗。
以醫生為運作主軸,婦女躺平成為更方便醫療處置的姿勢。透過現代醫療的幫助,許多高風險孕婦得以順利生寶寶,大幅降低難產喪命的機率。然而,高度醫療化的介入,也將生產與女性主體經驗隔絕開來,扭轉了以產婦為中心的分娩歷程。
長年關懷性別醫療史,李貞德經常受邀分享,在過去的時空,婦女曾有過多元的懷胎與生產經驗,產婦與助產者相互協力;被動躺著、由醫療者全權決定,並非恆常的標準答案。但她也提醒,這不是抗拒醫療、重回傳統的絕對二分法,而是透過史料爬梳,跨越到不同時空汲取經驗,看見多元的選擇可能。
「歷史就像一個巨型資料庫,透過認識不同時空的人類經驗,能幫助我們反思,瞭解到當下身處的環境和其中的現象,不一定是唯一選項。」李貞德娓娓道出多年研究的關切:「這不僅僅是研究生育史或女性史的關懷,也是歷史學作為人文學科很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文/劉芝吟
圖/林洵安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研之有物(原標題:坐草、抱腰、婆姑相助!1500 年前古人的「溫柔生產」)
責任編輯/李頤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