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上):岳鍾琪接投書憂惹禍上身

2015-06-25 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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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鍾琪是雍正王朝的將軍,征準葛爾時曾屯兵於此軍營。(取自網路)

岳鍾琪是雍正王朝的將軍,征準葛爾時曾屯兵於此軍營。(取自網路)

(湖南張熙受其師曾靜之命,前往長安向征西大將軍岳鍾琪投書策反,岳鍾琪不敢隱瞞,立刻上奏雍正。雍正看了策反信函之後大為震怒,決定詳加審訊曾靜、張熙,最後並將審訊紀錄,連同諭旨和官員上奏的奏摺,編成《大義覺迷錄》頒行天下。本書說的便是《大義覺迷錄》這部奇書形成、流傳、禁燬的過程,乃至其間橫生的許多耐人尋味、匪夷所思的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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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出奇料理」曾靜一案,下令將《大義覺迷錄》通行頒布天下,藉以澄清即位以來種種流言,並清理異議。沒想到雍正自逞筆舌之能,撰文闢謠,反倒弄巧成拙,引起天下人競相窺視宮廷鬥爭。乾隆即位後,為求補救,將《大義覺迷錄》列為禁燬之書,從此銷聲匿跡,只有少數或私藏民間,或流至東瀛。清末,留學日本的革命黨人發現此書,結果書中暴露滿清皇室的權力鬥爭,以及呂留良、曾靜反滿言論,又成為革命黨人攻訐清廷的材料。)

楔子

此人懷中揣著信函,站在鼓樓旁路邊,雙眼凝視街道盡頭,這條路穿越長安城,綿延三里,直抵警衛森嚴的西門。

這等候之人形單影隻,但這並非出自他的謀劃。

近正午,岳鍾琪的座轎在轎夫、侍從簇擁下,循西街打道回衙署。此人不等岳鍾琪行至鼓樓,便奔到街上,手中揮舞著信函,朝著岳將軍的隊伍撲去。岳鍾琪的隨從不假思索,喝叱此人站住,並把岳將軍的座轎團團圍住,不讓他再靠近。

岳鍾琪在座轎內,這整個情景他都看在眼裡。這人穿的不是一般官式襯衣,也未作書吏打扮,驚慌失措,攔轎呈書,這是他任官以來司空見慣的了。但他的舉止也不同──他的舉手投足不似尋常百姓。岳鍾琪在轎內當下決定,召喚隨侍拿住此人,並把信進呈覽閱。

岳鍾琪展信閱覽。作者並未出示真名,只在首頁自稱「南海無主遊民夏靚」,並說投書之人名叫「張倬」。信函內容正如岳鍾琪所料,也是他所害怕的:只消讀個幾行,便知這等內容乃是不折不扣的逆書。

第一章 投書

岳鍾琪平步青雲,這使得他此時此刻的處境益發險峻。岳鍾琪生於一六八六年,乃是將門之後。岳家富甲一方,在川甘兩省擁地無數,在各大城市還有豪宅,瓦房深院,良田阡陌交錯縱橫,管家小廝成群,供岳鍾琪差遣、照料家產。

縱使岳鍾琪富甲一方、權傾一時,他也深知這是因為皇恩浩蕩。要是皇上對他的忠誠有所懷疑,那麼這一切在轉瞬之間都將成空。

岳鍾琪獨自一人在書房,展讀這封甫交付他手中的信函。有些說法是他先前便已聽聞,知之甚稔,像是稱頌他「係宋武穆王岳飛後裔」,而促其「乘時反叛,為宋明復讎。」這封信續道:「以為君且守死盡節於其前,又有俯首屈節盡忠於匪類。」岳鍾琪如今寧可侍奉滿人,而不願信守組先的聲威,已然損及名節:「人臣之擇主,如女子之從夫;為臣者事非其主而失身,如女子已嫁人而再醮。」

不過這封由自稱「夏靚」之人所寫的信也另有新說。「慨自先明君喪其德,臣失其守,中原陸沉,夷狄乘虛竊據神器,乾坤反覆」,他寫道,「中國陰陽合會之地,只應生人之一類,不應復有禽獸並育。」其間的道理甚明:「天生人物,理一分殊,中土得正而陰陽合德者為人,四塞傾險而邪僻者為夷狄,夷狄之下為禽獸。」

這封信函還提及,在滿人異族統治之下,神州蒙塵,混沌未明:「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這是何以近來孔廟毀於回祿之災;這是何以近五、六年來,寒暑易序,五穀少成,恆雨恆暘,而「山崩川竭」;這是何以「五星聚」,「黃河清」,「陰盡陽生」。

「夏靚」還思索失衡的社會秩序,他說:「土田盡為富戶所收,富者日富,貧者日貧。」夏靚顯然不以富戶自居:「當今日,遭逢今世,無志於當世之利祿以自汙。」或許,他是以務農為生?「與一、二同志閉門空山養雞種瓜。」倘若他真是耕者,卻又潛心古籍、優游於古代,且以史為念。對夏靚來說,自北宋覆亡以降這五百年來,於學術政事皆無可觀之處。唯有一儒士「秉持撐柱」,夏靚稱這位儒士為「東海夫子」。

至於踐祚的皇帝雍正,夏靚極表憎惡,他為岳鍾琪羅列了雍正的罪狀:弒兄屠弟;謀父逼母;懷疑誅忠;雖富有四海、府庫充盈,卻十分貪財;性喜好殺,酗酒成性,縱情淫色,無怪乎「天震地怒,鬼哭神號」。

岳鍾琪到了午後才讀畢這封信。要掩人耳目,獨覽此信並不難,但有好幾人親眼看見這封信交到他的手中,是故他必須謹慎行事。設若岳鍾琪欲鞫訊傳信之人,則必定要有可靠的證人在場。假使他要自行調查這類荒誕不稽的信件,或祕密審訊傳信之人,縱使查得水落石出,又有誰會信得他?

按察司的官署與總督官邸隔街相望,就在投書之人佇立等候的鼓樓之旁,這時碩色手邊無事,所以也就應岳鍾琪之召而來。兩人稍作商量,岳鍾琪即安排碩色進入廳堂旁的密室,他不用親眼看到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碩色就了定位,岳鍾琪就召喚被捕的張倬到署,還給他奉上一杯茶。

兩人啜了口茶,岳鍾琪和顏悅色,問張倬打從何處來,他走了多少路才到長安,這趟路又走了多久?張倬的老師「南海無主遊民夏靚」居址何處,要怎麼才見得到他?岳鍾琪還單刀直入,問他是什麼原因讓張倬的老師突發奇想,撰寫此書,而向岳鍾琪投遞,並以這種不尋常的方式攔轎遞書。

張倬頗有提防。他說他曾立誓不得洩漏其師行蹤,只能透露其師住在廣東近海之處,受到多名門生保護。那麼張倬自己又住在何處呢?他早年住在武昌城和湖廣各處,現在則與其師蟄居南海之濱。張倬此行花了四個月,自廣東經貴州、四川,北上入陝西,抵長安,前來晉見岳鍾琪。

岳鍾琪緊捉朝廷三召之說不放,又繼續追問,於是張倬透露了其間的轉折:「我到陝方知並無三召不應之說,此書已不願投。後思數千里遠來,不可虛返,故決意投遞。」

岳鍾琪為了深入追查背後的動機,又轉回民生的話題。岳鍾琪問道,張倬及其師為何認定百姓伺機反叛?難道張倬自己看不到陝西一片繁榮嗎?張倬同意,陝西在岳鍾琪治下確實是繁榮昌盛,但張倬的家鄉湖廣連年大水,積屍載路。岳鍾琪反問,「此乃天災,何與人事?」而且,岳鍾琪很清楚,湖南、湖北只有少數幾縣鬧災荒,而皇上也已下旨賑濟。張倬回說,「官吏又性急又刻薄,不知百姓苦楚。」

岳鍾琪又換了話題,試圖查明張倬及其師的居所。岳鍾琪表示,張倬若是不願透露住處等詳情,他又如何知道這事的真假?岳鍾琪又怎知這不是仇家設下的圈套,遣派張倬投遞逆書,試探他的反應?不過就算對張倬嚴刑拷問,施加疊夾重刑,但他還是不肯吐實。這些話對於追查謀逆並無意義,這樣過了幾個時辰,鍾岳琪曉得,再這麼下去張倬恐怕就一命嗚呼了,那麼這封神祕信函從何而來就無法追查了。於是下令將張倬押回大牢,巡撫和按察司明日一早再入密室偷聽。

岳鍾琪細細推敲投書人的話中含意,岳鍾琪身為總督,偵刺民隱畢竟是他的職責之所在,所以他能以對地方民情的熟稔而駁倒張倬的說詞,並不時點出投書之人昧於事實之處。但往復訊問,只在言辭上打轉,並無進展。就算這後頭有所陰謀,也是輪廓未明,並不知首謀究係何人。天色漸暗,張倬的口氣已近乎威脅:他提醒鍾岳琪,已有許多人知道昨晚的刑訊,定會口耳相傳,四處散布。這話一定會傳道皇上的耳中,而對岳鍾琪起疑心。如此,岳鍾琪將陷於凶險。

沒想到岳鍾琪坦然回答:「從此朝廷知謀反的人都來約我,勢必疑我、慮我,我何能一日自安?」投書者的恐嚇恰恰提供了解決之道,岳鍾琪說:「今日騎虎之勢不得不放你去,倘因外人傳言朝廷覺察,我只說是迂腐儒生條陳時事,語言狂妄,當經刑訊逐釋,便無形跡。」張倬不為所動,亦不信岳鍾琪的話:「言亦至理,但我斷不信。且我此來,死得其所,你即實意放我,我亦實意不去。」兩人的話講不在一起,於是岳鍾琪下令將張倬還押大牢。

*本文選自《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時報出版)

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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