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北歐典範國家芬蘭大變天，執政治國政策將從極左傾遽然向右大回轉。因為芬蘭所依托的現下經濟社會態勢情境，恰與當前臺灣不可開交之「悶經濟」，以及一面倒地傾向「積極共產主義化社會」的情境，極其相似，更加上即將到來的2016大選逼近效應激盪，則這次芬蘭變天大右轉事件，究竟能夠給予臺灣，帶來怎麼樣的啟示與借鏡，的確是個極有興味的對比話題。
換手讓豪富商人來幫國家「拚經濟」
芬蘭大選在2015年4月19日揭曉，因為經濟衰退這項唯一變數，使執政黨慘敗，在野黨出頭天，領導在野黨勝選的席比拉（Juha Sipila）成為下一任芬蘭總理。席比拉是芬蘭科技業新世代企業家，也是政壇新人，基層工程師出身的他，擔任過高階主管，擁有著自己的公司，更是個事業成功賺大錢的豪富商人。由工程師擔任政府最高領導人，對於多數開發中國家來說，一點也不稀奇，但是讓接受新科技又年紀不大的「工程師治國」，倒是個令人刮目相看的新鮮例子。
這次芬蘭大選結果，原本執政才三年多的國家聯合黨（National Coalition Party）工會領袖出身的總理史都博（Alexander Stubb），竟被從政才3年的現年53歲中間黨黨魁席比拉取而代之，自由派且高度重農傾向的中間黨（Centre Party），拿下最多席次。一般國際社會都相信，工程師出身又有經略商場實務體驗的席比拉，應該會有辦法幫芬蘭這個國家作好「拚經濟」，改善對俄羅斯貿易、改變造紙業未來，發展更多新興科技產業，擺脫過去這幾年國家經濟衰退的痛苦。
在2009年金融海嘯來襲之前，芬蘭這個國家，整體經濟穩定成長，社會福利制度完善，還擁有全球知名手機製造業廠商諾基亞(Nokia)，長期被盛譽是北歐經濟典範，更是1990年代整個大歐洲地區蜚聲國際「三蘭經濟」(荷蘭、芬蘭、愛爾蘭)的重要翹楚，祇是如今，竟然盛況不再；這一演變，恰好跟曾經「亞洲四小龍之首」擁有「經濟奇蹟」盛譽的臺灣，真是何其相似。
由於最近連續三年，芬蘭經濟嚴重衰退，國家骨幹產業迅速萎縮，官方估計失業率已然高逾13.4%，政府公共債務水準已經逼近歐盟規定的上限，國際間咸已認為，這個過去人人稱羡的宿昔典範，根本早已「完全希臘化」，成為一個不堪的衰頹經濟社會，不再具有投資吸引力也不再具有任何顯然可徵的國際競爭力；又與臺灣三年「悶」經濟的景況，又是何其相似。
製造業出走及出口萎縮之大危機
造成芬蘭經濟嚴重衰頹的最直接近因，國際經濟學家直指認為：一是諾基亞領頭帶動的手機製造產業垮了，二是傳統骨幹的造紙業凋零了，三是對俄羅斯的出口額萎縮了，而貿易銳減正是因為烏克蘭危機、俄羅斯遭受歐美經濟制裁所致。
芬蘭總面積共338,000平方公里，是歐洲第七大國。全國共有55,000個湖泊（面積500平方米以上的）和789個島嶼，素有「千島之國」與「千湖之國」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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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蘭是個高度工業化、自由開放的市場經濟體，是唯一使用歐元的北歐國家，在未來幾年應該就很快要與西歐經濟整合，人均產出與鄰國瑞典相當，遠高於歐盟平均水準；國家主要經濟支柱是製造業部門，但集中在木材、金屬、工程、電訊和電子產業的少數類項為主。芬蘭的主力通信產業以諾基亞為代表而高度發達，號稱是全世界「網際網路接入比例」和「人均手機持有量」最高國家。貿易對芬蘭而言十分重要，GDP中大約三分之一來自出口貢獻。除了木材和少數礦產，芬蘭的原材料、能源和一些工業組件，都倚賴進口。
芬蘭的玻璃工藝製造世界聞名，金屬處理工藝也相當精細；由於盛產木材，因此非常現代的家具設計和製造業，享有全球盛譽。
造就「完全希臘化」的芬蘭
人口530萬的芬蘭，產業經濟結構原本就有所缺陷，高度集中於電子業、林木造紙業、金屬工業和化工業，占全產業的九成以上，企業集中度也高，十大企業占全國出口額三成，前百大企業占七成，產品外銷目標市場也八成集中在歐洲，這種產業集中度超高現象，也與臺灣結構態勢何其相似；正因為這種高集中度的產業經濟結構使然，一旦諾基亞之類龍頭廠商企業垮台，或某大產業如林木業之不景氣，或主要市場歐洲經濟出了問題，立即就會對芬蘭造成嚴重打擊，波及影響到國內投資、就業、稅收等各個層面。
如今，這三種狀況一併發生，當然就會造成「完全希臘化」的芬蘭。
才在不久之前，北歐模範生的芬蘭經濟也陷入了「失落的十年」，正從一個有優異商品貿易順差國家，轉變成結構性赤字國家。此次大選失敗的芬蘭前總理史都博，在爭取連任的選舉期間猶然認為：芬蘭經濟停滯，祇是因為入不敷出，所以最應該要做的，祇是「撙節財政」(austerity)以及「推升通貨膨脹率」。
不過，芬蘭社會大眾及經濟市場專家都認為，史都博所提的是根本錯誤的對策，短期的財政撙節既無法解決芬蘭的根本問題，短期的刺激政策也達不到振興經濟效果，今天芬蘭所要的，就是「結構改革」，應該大幅度增加赤字支出，投資改善主力製造業部門的吸引力與生產力，降低勞動力成本，提高勞動市場參與率，增進勞動力供給數量(即工時)，並延長退休年齡，改善教育品質並投資新科技，才有可能真正帶領芬蘭走出經濟停滯的泥沼。這種經濟國政之「由偏左大幅度向偏右急轉彎」的戰略翻轉願景主張，也正是中間黨黨魁席比拉這次得以勝出的最關鍵因素。
「努力造餅」重建芬蘭經濟
席比拉的競選主張，首要達成的任務，就是提出十年專案來再造芬蘭經濟，用力拉抬芬蘭的「國家造餅機制」，要優先把芬蘭製造業優勢找回來，讓芬蘭製造業的投資吸引力及國家經濟競爭力，得以全面獲得重建；至於「改善分餅機制能力」的平衡公共支出，則是今天芬蘭社會認知的次要課題。
席比拉很明確指出，造成今天「芬蘭希臘化」窘境的關鍵：就是「製造業出走」造成的「工作機會大出走」，以致嚴重拖垮了國民就業與國民所得，也嚴重拖垮了國家社會福利政策的承擔能力。
第一是，要讓製造業倍感吃不消的「營商要素成本」降低下來，至少讓芬蘭製造業要素成本，也能夠具有國際競爭力。積極降低勞動成本，使市場工資水準偏高而肇致製造業及外資企業投資營運卻步問題，必須獲致優先解決；換算起來，目前芬蘭勞動成本，比起核心國家德國，要高出20%，比近鄰的瑞典也高出15%，同時又缺乏移民勞工，可以提供低成本勞工作為勞動市場的調解因子，因此，降低基準工資乃必要措施；席比拉也強調，在未來五年，芬蘭國民薪水不能再漲。
抑制工資成長 而且更要延長工時
第二是，要讓在芬蘭投資營運的製造業取得足夠數量的勞動力供給。芬蘭是個人口不多的國家，想要積極增加芬蘭勞動力供給數量(工時)的作法，就是一方面延長勞動工時，一方面則延長退休年齡時限；根據英國金融時報報導，芬蘭一般勞工平均一生的總工時為5萬小時，德國是7萬小時，美國8.5萬小時，許多亞洲國家則是10萬小時以上；如何積極延長芬蘭勞工的每月工時，及一輩子工時，的確是一項重要工程。
跟臺灣情況非常相像的是，面臨人口老化的越來越嚴重問題，芬蘭65歲以上人口即將在20年內翻倍提高，註定未來勞動供給數量，祇會是越來越發緊縮，如不立謀對策，其結果勢必讓芬蘭的「失落十年」倍加延宕拖長。
目前，芬蘭「平均國民生產力」早已落後於德國和瑞典，因此，席比拉新政府勢必須要向近鄰的瑞典政府看齊，把原來自1965年以來賡續採行的高度偏左之「北歐國家模式」經濟國政理念，調整成為接近美國經濟治國主軸的「市場競爭力模式」，使能更加有利於讓「自由開放競爭」(open market or free competition)與「市場機制」(market mechanism or marketability)，得以在芬蘭勞動經濟市場及商品經濟市場同時有效運作。
第三是，縮小對國民福利支出的規模與類項。現在「過度給予」的失業救助金，以及針對婦女生育補助之「過度慷慨」，都要進行必要檢討。尤其最值得注意的是，未來五年芬蘭人民薪水，將在行政指導之下，不可能再漲；而且，勞動人口也將越來越不可能再「太早退休」。
從前項三大件的願景作法中，可以顯見，就是要在如此高度逆反傳統「左派經濟學」的運作之下，席比拉新政府所承諾要在未來10年為芬蘭創造出20萬個新私有工作機會的「競選訴求」，以及更積極促進工商業發展的「市場競爭力政策」，才有真正被落實體現的高度可能。
臺灣也必須從向後倒退往下栽的頹勢中翻升上來
芬蘭變天的新總理席比拉想要大扭轉的幾個肇致「製造業大出走」「就業機會大外流」之關鍵變數，其實正就是今天「臺灣危險」(Taiwan Risk) 的重要構成因素之核心所在。
芬蘭國民選出席比拉新政府，企圖所要扭正的芬蘭國政「三大件」要務，特別對臺灣人饒富莫大的反諷意味。尤其是在迎接2016年大選前夕，臺灣社會尤其勇猛無比的「拚拉高基本工資」「拚更縮減工時」「拚更加碼公平福利」「拚給更多窮弱救濟照護」。
自2008年標舉公平正義就是首要臺灣價值以來，芬蘭人絕不作為的「仇富反商」，竟然已經成為臺灣社會顯學，對投資人、企業家、高階經理人以及富有家庭，百般污衊並與以極致妖魔化，富有及從事工商事業竟成為「高度原罪的行職業」，而且整個社會民粹，正在「完全瘋狂式」全方位地「仇視富戶商人」，並大力墊高營商要素成本與社會成本，且「義無反顧」地全面「驅趕製造業外移他遷」。
「製造業出走」在芬蘭情境，是被動式，但在臺灣卻是絕對全民主動式地要「製造業出走」，對照於此次芬蘭變天大右轉事件，益發襯顯出「臺灣危險」的讓人駭然不置。
真希望這次芬蘭變天大右轉事件，能夠給予臺灣理盲濫情反智社會一個警醒的啟示；否則，臺灣就要在2016年政黨再輪政「新常態」中，變成一個真正高度鎖國而持續向下頹退的真正共產主義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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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財團法人環球經濟社社長兼公共政策研究所所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