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工作日，Qin Ran都會早早來到北京的一家公共圖書館，坐在她最喜歡的小隔間裡，然後思考該拿自己的生活怎麼辦。
她今年36歲，兩年前從一家私募股權投資公司失業。然而，在接過幾個散活兒、提交了100來份簡歷後，她只獲得了兩次面試機會，還均以失敗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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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的日子在瀏覽社交媒體和備戰研究生入學考試中度過，她希望通過考研把找工作的時間推後。
她也開始注意到，每天都有其他一些與她年齡相仿或者更年輕的人出現在這個圖書館。她和這些人聊天時不會聊工作，但她說有一件事大家心照不宣：他們都失業了。
Qin想要知道，再過20多年才到退休年齡的她，還有機會工作嗎？
中國正面臨幾十年來最大的經濟挑戰，雖然擺脫了新冠疫情，但經濟成長乏力，青年失業率創紀錄高位。對許多中國年輕人來說，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直到不久前他們還只了解就業市場強勁的一面：有才能的人一辭職幾乎立馬就能找到新工作。
很多人現在正把圖書館當成避難所，長期以來，對於需要找個地方消磨時間或者躲藏起來的人來說，圖書館一直是他們青睞的地方。
有些人說，他們覺得待在家裡太悶，或者不好意思告訴親戚自己失業了，所以只好去找一些白天可以去的地方。
在星巴克（Starbucks）消磨時間要花錢。去公園打發時間？上世紀90年代日本經濟由盛轉衰後，許多日本工薪族就是這樣做的，但天氣不好的時候，這就行不通了。
這種想法通過社交媒體傳播開來，越來越多的失業者發布他們在圖書館消磨時光的經歷，啟發了其他人紛紛效仿。這樣的帖子變得司空見慣，一些人甚至建議利用圖書館讀者入館數據創建一個指數，以更好地衡量失業情況。
儘管官方公布的失業率相當低，為5%左右，但經濟學家表示，這一數字低估了就業市場所面臨的挑戰，因為中國的大部分農村人口沒有包括在調查中。這個數字也沒有反映最近失去全職工作的人數，因為每周工作一小時或以上的人都算在就業人口之列。
今年早些時候，青年失業率達到了創紀錄的21.3%，之後政府停止公布該數據，稱需要改進統計方法。儘管政府承諾為大學畢業生提供更多工作機會，但許多民營企業仍繼續裁員。
在廣州，35歲的Echo Wan說，在她的大家庭成員眼中，她仍在電商巨頭阿里巴巴（Alibaba）從事風險控制工作。
實際上，她已於今年10月辭職，當時公司希望把她調到一個新的團隊，而她覺得這個團隊並不太適合她。
現在，面對比預期更嚴峻的就業市場，她後悔沒有在今年早些時候阿里巴巴拆分為六個部門之前嘗試尋求更多內部機會。
她在廣州圖書館找到了一些寧靜，她可以在那裡閱讀，或者在她找到的扶手椅上小憩。除此之外，她還在努力發送更多簡歷，並在這些簡歷中突出自己的數學碩士學位和多年的風控工作經驗。
她說，這些簡歷發出去之後回覆寥寥。在此之前，她的職業生涯要順利得多，當時她搭上了中國經濟繁榮的東風。她說，這在眼下是很難複製的。
晚飯後，她離開圖書館，晚上9點前回到家，這是她之前下班的時間。她與女兒、丈夫和公婆住在一起。
雖然丈夫知道她不工作了，但她一直瞞著公婆。她說，如果他們知道了，就會嘮叨著讓她待在家裡生二胎。
許多在圖書館打發時間的失業者確實找到了新工作，儘管這種經歷有時會動搖他們的信心。
33歲的Howie Huang在今年夏天失去了他在資訊技術行業的工作，此後的幾個月裡，他每天都會前往上海光鮮亮麗的浦東圖書館。他投了數百份的簡歷，並將自己的焦慮記在網上日記中，公開分享。
日記中記錄了他是如何向不怎麼上網的父母隱瞞自己的失業情況，以免令他們擔憂。他在一次採訪中提到了2008年的日本電影《東京奏鳴曲》（Tokyo Sonata）裡的一個場景，劇中的主角因為所屬崗位被遷到中國而丟了工作，隨後就到公園和圖書館打發時間。
Huang說，日本人在日本經濟不景氣時期會在公園裡呆一整天；現在這種情況也發生在自己身上，去圖書館感覺是很自然的事。
Huang在四個月後終於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不過單程通勤就要花80分鐘。雖然在之前十年裡成功向上流動，但在兩年時間裡被兩次裁員的經歷仍令他不安。
在許多圖書館裡，最常來的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他們是中國勞動力市場上處境最糟糕的群體之一。
在中國西部城市成都的一家郊區商場的私營圖書館裡，一位姓Tian的25歲女士正變得越來越困惑，她搞不懂上大學是否就是在浪費時間。
她兩年前大學畢業，目前為了穩定想找一份公務員的工作。這意味著她要與數百萬其他應屆畢業生在通過率只有2%的公務員考試中競爭，而她已經失敗過一次了。
她在泡圖書館時一直在學習，準備再次參加公考，同時也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找份低於她能力、薪水卑微的工作了。
她說，有同學現在做奶茶店去了。官方媒體一直在鼓勵受過教育的年輕人脫下象徵飽學之士的「長衫」，能找到什麼工作就去做什麼工作。
她對自己說，如果所有人都在體制內工作，那麼誰去為寵物治病，誰在咖啡店為人們帶來快樂呢？
但每當她要放棄的時候都會糾結。
她說，本來自己這麼努力學習，就是為了有更多的選擇，但讀書有什麼意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