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晉三遇刺18天後,被法務大臣下令絞死的「道路魔」:秋葉原殺人事件死囚今晨遭處決

2022-07-26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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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原事件發生兩小時後,警方在加藤智大的殺人現場拉起封鎖線。(底圖:Carpkazu@Wikipedia/CC BY-SA 3.0、加藤智大照片:翻攝網路)

秋葉原事件發生兩小時後,警方在加藤智大的殺人現場拉起封鎖線。(底圖:Carpkazu@Wikipedia/CC BY-SA 3.0、加藤智大照片:翻攝網路)

2008年6月8日,時年25歲的加藤智大在東京秋葉原的步行者天國開車隨機撞擊路人,然後持刀下車當街行兇,最終造成7死10傷的慘劇—此即「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加藤智大則被稱為「秋葉原道路魔」。雖然加藤行兇的目擊者眾,但他的死刑判決一直拖到2015年才終於定讞。就跟其他的日本死囚一樣,加藤智大的死刑並未立刻執行,而是進入看不到盡頭的等待。直到2022年7月26日,日媒傳來加藤智大已經伏法的消息,也有媒體提及18天前的安倍晉三遇刺,同樣是犯人在盛怒中出現思考偏差所致,甚至有學者認為,兩起案件的兇手都是就業困難世代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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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路魔」(通り魔)事件,指的是「在民眾可以自由通行的場所,針對不特定對象使用兇器加以殺傷、施以暴行及器物損壊的事件,行兇者犯案並沒有特定動機」。

日本警察廳《犯罪白皮書》,昭和57年版

時年25歲、在汽車工廠擔任派遣員工卻遭解約的加藤智大,2008年6月8日一早先在網路留下「時候到了,今天是步行者天國日對吧」、「要在秋葉原殺人」、「沒辦法用車就用刀」等預告犯罪的言論;當天中午12時33分左右,加藤駕駛租來的貨車在秋葉原的十字路口衝撞正在過馬路的行人,然後再下車持刀刺殺多人。由於當天是星期日,秋葉原步行區有非常多民眾逛街購物,頓時場面混亂,加藤行兇後也隨即遭到警方逮捕。他供稱行兇的理由是「感到厭世、苦悶,來秋葉原是為了殺人,殺誰都可以。」

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的殺人犯加藤智大,在2008年6月8日實施犯行的當天清晨的「預告犯罪留言」。(翻攝網路)
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的殺人犯加藤智大,在2008年6月8日實施犯行的當天清晨的「預告犯罪留言」。(翻攝網路)
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
加藤智大在犯案時被拍下的身影。(翻攝網路)

本案進入司法程序後,加藤智大的辯護律師曾以被告患有精神疾病的方向去進行辯護,但經過長達3個月的鑑定之後,得出了加藤「具有完全責任能力」的結果。東京地方檢察廳以殺人、殺人未遂、妨礙公務、違反槍刀法等罪將加藤起訴,並稱「本案是人性泯滅的惡魔才會犯下的兇惡事件、在犯罪史上也非常罕見,對後續模仿犯造成的負面影響亦不可估量」,向法院求處死刑。

在訴訟期間,辯護律師一直試圖證明加藤智大在行兇時處於心神喪失或精神耗弱狀態,但始終沒有被承審法官接受。最高法院從2014年12月18日開始審理此案,並在2015年2月2日維持死刑判決,被害者家屬終於等到三審定讞。在審判過程中,日本社會曾出現大量模仿該事件的犯罪預告(一個月內就送辦33人),秋葉原更一度關閉(1973年來首見)有「步行者天國」之稱的行人徒步區,直到2011年才重新開放。不過在牢裡已經待了7年的加藤智大,又多當了7年死囚,才在2022年7月26日等到了自己的死期。

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
加藤智大在犯案時被拍下的身影。(翻攝網路)
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
在行兇後遭到逮捕的加藤智大。(翻攝網路)

日本法務大臣古川禎久是在26日上午11時召開臨時記者會,宣布加藤智大已遭處決的消息。古川表示加藤的死刑執行令早在22日就已經簽署,作為法務大臣在慎重檢討後決定執行死刑。他也提到由於凶惡犯罪仍不能禁絕,廢除死刑並不恰當。這是岸田內閣自去年12月以來第二度執行死刑,NHK稱日本目前仍有106名死囚仍在等待處決。雖然行凶者已經伏法,但加藤智大究竟為什麼要殺害無辜的受害者,依舊是日媒關注的焦點。《每日新聞》與《日本經濟新聞》指出,從加藤自己的說法看來,他是一個在現實社會中找不到立足之地,因為心懷不滿而爆發的孤獨青年,最終竟然殺害與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他人。

《每日新聞》稱,來自青森縣的加藤智大自幼接受嚴厲的家庭教育,如果洗澡時背不出九九乘法表就會被壓進浴缸;甚至因為太晚吃飯,飯菜被摔到報紙上,加藤被迫只能在地上把飯吃完。加藤雖然進入當地知名的青森高中,畢業後卻因成績不佳、只能考上短期大學,並且開始兼職、接受派遣公司調派工作,陸續在保安公司、運輸公司、汽車工廠任職。升學與就業均不順遂的加藤從2006年起經常流連網路留言版,並稱在那裡與網友的互動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不過加藤智大卻也在網路留言板遭到謾罵與嘲弄,甚至遇到冒充他身份的網友想將他過去的留言「佔為己有」。加藤智大自稱為此相當憤怒,決定要「幹一票大的」讓對方知難而止、不再對他進行網路騷擾。

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
加藤智大7年前死刑定讞時,秋葉原也有許多人為當年的死難者哀悼致意。

加藤智大在秋葉原行兇被捕後,求處死刑的檢方在一審時曾主張被告是「讓人感受不到一絲人性的惡魔」。因為直到加藤被捕為止,他一直對現場無論男女老幼的無辜民眾進行襲擊,包括試圖逃跑或者想要救助傷者都遭到毫不留情地卑劣刺殺,而且全都是針對要害、試圖奪去性命的猛力突刺;至於加藤的行凶原因,檢方則主張被告「容貌自卑」、「沒有交往對象」、「對自己的存在價值未獲承認感到不滿」、「從2008年5月起,他的發文只剩下負面回應,甚至出現『冒充』他ID的網友」、「2008年5月至6月間,他先被工廠告知6月底不再續約,又在工作時發現工作服不見了」。由於感覺遭受同事排擠,心中的憤恨竟以殺害他人的形式全面爆發。

加藤智大的辯護律師則主張,被吿是因為遭人「冒充」出現強烈焦慮,主張加藤智大可能「心神喪失或精神耗弱」。不過東京地院早在2011年的一審判決中就否定辯方見解,認定加藤智大具有「完全責任能力」,並稱「被告在現實世界與網路世界均遭到無視與孤立,抱怨自身處境的留言超過三千則」、「竟然企圖以重大事件製造自己的存在感,非常自私且缺乏人性」;東京高院在2012年的二審判決中除了維持一審的死刑判決, 審判長更認定被吿「失去家人、朋友、工作,產生了無處可去的強烈孤獨感」,並且因為在上班時找不到工作服爆發積怨,「希望幹票大的來讓別人不再欺負自己」。至於母親在其成長階段的教育不當,法官考慮到被告犯案時已年滿25歲,認定相關因素無法減輕被告的刑事責任。

殺害安倍晉三的嫌犯山上徹也。(美聯社)
殺害安倍晉三的嫌犯山上徹也。(美聯社)

秋葉原殺人事件發生後,就被日媒稱為「平成年間最慘殺人事件」,日媒也紛紛以「道路魔」形容加藤智大。《每日新聞》指出,在加藤智大當街隨機行兇之後,加害者在自身的盛怒之中出現思考偏差的殺人事件更是層出不窮,包括2016年的相模原市的障害者設施殺人事件、2019年的京阿尼放火事件、2021年的大阪診所放火事件,甚至是今年7月8日安倍晉三在奈良街頭演說遇刺,也被歸為類似的刑事案件。安倍遇刺當然不是「隨機殺人」或者「大規模殺人」,但行凶者的憤怒與思考偏差,確實是兇嫌山上徹也殺害安倍晉三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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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被地院判處死刑後,加藤智大在2012年出版《解》一書敘述自己的心路歷程。他在書中宣稱「比起被監禁,我寧願選擇死刑」。不過他又說自己犯下隨機殺人的原因並非求死,而是感到被孤立的恐怖。至於自己認為「死刑比監禁更好」的原因,則是不希望「在監獄裡見過地獄之後,又被丟進一個被孤立的世界裡」。加藤智大的弟弟(使用假名「加藤優次」)2014年也將自己的筆記寄給《週刊現代》,敘述兄長犯案後作為其家人遭到媒體追殺、只能不斷搬家換工作的絕望遭遇。據這份筆記描述,加藤在金融業任職的父親被迫辭職、母親因為被抨擊為「養出秋葉原殺人魔」住進精神病院、外婆得知孫子犯案後突然去世,揭露這些苦楚的優次則在寄出筆記一週後自殺身亡。

2008年6月8日,加藤智大在東京秋葉原行兇後,警方正在現場蒐證。(美聯社)
2008年6月8日,加藤智大在東京秋葉原行兇後,警方正在現場蒐證。(美聯社)

多名死者遺族也在審判過程中陳述意見,其中一位19歲遇害大學生的父親說「絕對不能原諒被告,希望他能被判處死刑」,對於加藤所謂「想讓那些在留言板欺負他的人停下來」的說法,這位父親則說「雖然感到厭惡的事情有很多,但沒有人會像你一樣去殺害無關的人」;另一位遇害33歲廚師的父親則說「我不能原諒他,這17名死傷者的家人每天都在悲傷中度過,希望被告至死為止都要繼續贖罪」。

根據《每日新聞》報導,加藤智大在知道傷者與死者遺族的反應後曾表示歉意,並稱「雖然自己清楚說幾遍也沒有用,但我還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感到非常抱歉」。加藤與其父母在2009年也曾寫信給死者遺族與傷者,表示「對於這起事件非常後悔,雖然再怎麼謝罪、即便萬死也無法彌補傷害,不過自己理所當然會被判處死刑」。不過加藤也在2012年出版的《解》中表示:「我不會寫下反省的文字的,因為即便我寫下『我非常後悔』,這也無法阻止下一次事件的發生。這種做法不過是日本人的拿手好戲,也就是逃避現實。」

十多年前與加藤在仙台市警衛公司曾是同事的大友秀逸則對《每日新聞》表示,自己非常後悔當年沒能多跟加藤智大溝通,「自己或許有機會阻止這場悲劇發生」。大友秀逸雖然表示「應該來的日子還是來了」,不過他也說案發後自己曾寄書寄信到看守所給加藤,但始終沒有收到任何回音。對於加藤智大的態度不一、說法自相矛盾,大友秀逸則說自己始終沒有聽到加藤說出真心話,只希望他在行刑台上的時刻,已經能夠真正地面對自已。

加藤智大。(翻攝網路)
高中畢業紀念冊裡的加藤智大。(翻攝網路)

除了《每日新聞》提到秋葉原殺人事件與安倍遇刺的隱晦關聯,日媒《週刊現代》也將加藤智大與刺殺安倍的山上徹也相提並論。雖然山上行兇的動機是對於「統一教會」(擾亂其家庭與人生)的仇恨,實施方式則是將矛頭指向被他認為與統一教友好的安倍晉三,與「用隨機殺人的方式轉化對自身挫折不滿」的加藤智大並不相同,但《週刊現代》認為山上最終沒有對統一教下手,而是選擇攻擊某程度代表國家權力的安倍晉三,這或許可以看成企圖引發更大社會衝擊的「劇場型犯罪」。

早稻田大學人文科學教授橋本健二表示,現年41歲的山上徹也與39歲殞命的加藤智大,兩人都屬於「就職冰河期世代」的一員。而且這兩人都是在年輕人就職情況快速惡化的時期進入青春期,又在「冰河期世代」最艱困的年代進入職場工作。如果比這兩人再大5到10歲,想要成為正職員工並非難事,但是到了他們兩人的世代,卻很容易因為找不到差事陷入貧困。由於山上與加藤都在非正規職務裡輾轉多年,橋本認為他們的想法很可能相去不遠。

2022年7月8日,日本男子山上徹也在刺殺前首相安倍晉三之後遭到警方壓制。(美聯社)
2022年7月8日,日本男子山上徹也在刺殺前首相安倍晉三之後遭到警方壓制。(美聯社)

專門研究「不平等問題」的橋本健二指出,山上徹也進入社會時大概是2000年前後,當時日本還深受98 年金融危機影響,高中畢業生的就業率不到50%,當時同世代每5個人就有1個人沒有工作,每4個人就有1個人不是正規雇用,可說是日本就業情況最糟糕的時刻。他們的收入偏低,可能經過多年努力也沒辦法變成正職員工,更不要談存到能夠結婚生子的一筆錢,可說是勞動階級裡的最淒慘的一群。雖然表面上每個人都會談論「消除歧視與不平等」,但山上與加藤這樣的人如果沒有發作,誰也不會去關注、甚至同情他們,因為他們是「不容易被瞭解的弱者」。

如同加藤智大犯案前在職場與網路上都感覺遭到嚴重孤立,專門支援犯罪加害者家族的非營利組織「OpenHeart」理事長阿部恭子表示,這個社會固然無法容許山上徹也的凶行,但像他這樣的人們卻也需要社會對其伸出與手。阿部恭子說,就她所接觸的數千個加害者家庭而言,有許多刑事案件的加害人都遭遇工作上的困境,因為沒有可以商量的家人或朋友,根本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就是「社會上的弱者」。尤其這些低收入成年男性無法接觸或進入為女性或LGBT這類「少數群體」設立的支援組織,結果就是在孤獨中無法客觀看待自己的遭遇,最終無法克制自己的偏激想法陷入失控。

2008年6月8日,日媒《每日新聞》對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發行號外。(翻攝網路)
2008年6月8日,日媒《每日新聞》對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發行號外。(翻攝網路)

對於加藤智大遭到處決,有人認為「實在拖太久了」,也有人質疑「為什麼是現在」?日本放送協會(NHK)訪問到14年前挨了加藤智大一刀的受害者湯淺洋,現年68歲的湯淺當年是一名計程車司機,案發時他剛好開車經過秋葉原,看到有傷者倒在地上立刻下車幫忙,不料卻被加藤曾背後捅了一刀,在醫院昏迷4天才脫離險境。湯淺說自己看了法務大臣宣佈執行死刑的記者會,不瞭解為什麼現在要處決加藤智大,「為了防止發生類似事件,應該要做的是更多調查工作才對」。網路上也有安倍國葬的反對者質疑,現在處決加藤智大是不是要營造「山上徹也也該被判處死刑」的氛圍?

不過曾擔任秋葉原合作協議會會長的大塚實則對NHK表示,「這一天終於來了」、「考慮到受害者及其家屬的心情,死刑判決跟死刑執行的時間實在拉得太長了」。大塚實說,在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之後,當地商家做了許多努力,希望藉由各種活動與安全措施讓秋葉原重回往日風采。雖然大塚實說「現在已經看不出當年事件的影響」,但也有住在案發地點附近的70歲女性表示,在事件發生後她就不敢到人多的地方,「雖然死刑也很恐怖,但發生這樣的事也是無可奈何」;另一位當年僅是高中生的30多歲男性則對NHK表示,案發當天他本來要去逛秋葉原,但看到新聞後立刻取消計畫,後來秋葉原經常有許多警察巡邏,也讓那裡的氣氛不復從前。不過他也表示,與日本其他案件相比,加藤智大行刑的速度已經算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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