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謙專欄:原爆被害地出身的日本首相,恐怕守不住「無核武世界」的承諾

2022-07-25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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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四方安全對話峰會期間發表談話。(美聯社)

2022年5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四方安全對話峰會期間發表談話。(美聯社)

「過去人類曾數度嘗試消滅『核武』這個產生惡魔業火的異形兵器,可惜這些努力都沒能持續太久。世界上還沒有人能齊心面對這個課題,在這場戰鬥中集結力量發起挑戰。」

岸田文雄‧《邁向無核武世界》

岸田文雄是第四位出身廣島的日本首相,雖然他本人是在東京出生、長大,不過幼年時期的岸田文雄每年夏天也會跟隨父母回到廣島老家,聽祖母講述1945年8月6日遭到美軍投擲原子彈的悲慘景況。等到年紀漸長,他也慢慢瞭解岸田家在廣島有許多故舊親友,都是死於這場震驚全球的「原爆」事件,對於核武的厭惡自然在小岸田的心中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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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田文雄在安倍內閣擔任外務大臣時,他積極促成歐巴馬前往廣島,在2016年創下美國總統訪問原爆被害地點的首例。歐巴馬除了對戰爭中死於原子彈的罹難者獻花致哀,他也在演說中強調「一定要追求無核武的世界」。岸田2020年更以《邁向無核武世界:一個勇敢的和平國家的志向》(核兵器のない世界へ—勇気ある平和国家の志)一書明志,完整闡述其「無核武世界」的政治理想。

岸田文雄闡述反核武理念的著作:《無核武世界》。(翻攝網路)
岸田文雄闡述反核武理念的著作:《無核武世界》。(翻攝網路)

今年8月「核裁軍和核不擴散倡議」會議將在紐約召開,岸田文雄也將親自出席發表演說。由這位原爆被害地出身、積極主張「廢除核武」的首相,代表日本出席這項會議可說恰如其分。不過日本作為唯一曾經歷核武攻擊的國家,岸田文雄對於核武的態度似乎已不再是國內共識,尤其俄羅斯總統普京在烏克蘭戰爭中下令「核武部隊進入特別警戒狀態」後,前首相安倍晉三隨即主張「日本對於『共享核武』的討論不該有禁忌」,日本從1970年代實施至今的「非核三原則」顯然開始鬆動。

何為「核共享」?

日本防衛研究所防衛政策研究室長高橋杉雄指出,「核共享」當然是希望能夠遏制敵對國家的蠢動。以北約的「核共享」來說,就是將美軍的核彈頭部署到北約盟國,至於是否動用核武則由美國與北約盟國共同決定。也就是要動用這些「共享的核武」需要「兩把鑰匙」,除了美軍之外,也要盟國點頭才行,以求最大限度發揮核威懾效果,也最小化誤用的可能性。

《Voice》雜誌2022年6月號封面。
《Voice》雜誌2022年6月號封面。

六月份的《Voice》邀集了三位日本自衛隊前統合幕僚長(相當於參謀總長),討論「如何防衛日本」。折木良一、岩崎茂、河野克俊這三位統合幕僚長均認為,日本國民對於核武討論的徹底迴避姿態應當改變,即便「非核三原則」的「不擁有」、「不製造」無可動搖,「不引進核武」確實存在討論空間。具體來說,搭載核彈頭的中距離飛彈能否進駐日本境內的美軍基地。尤其日本軍事環境激變、加上普京在烏克蘭戰爭中威脅使用核武,如何守護國民生命財產確實需要進一步討論。

雖然岸田文雄認為站在「非核三原則」(不擁有、不生產、不引進核武)的立場,日本政府不會進行與美國共享核武的政策討論,並且強調日本無法同意「共享核武」。不過當自民黨內最具政治實力的安倍晉三登高一呼,確實解除了日本討論核武的禁忌封印。除了去年曾獲安倍支持競選自民黨總裁的高市早苗主張,「不引進核武」在發生事態時應有例外(比方說允許攜帶核武的美軍艦艇通過日本領海、甚至靠岸加油補給),日本右翼的政論雜誌近來也大篇幅討論「日本擁有核武的必要性」。

美國的「核保護傘」真的有用嗎?

比方說5月份的《正論》就以「是時候告別『戰後』」為題,收錄多位右翼政論家討論「核武」的文章。包括曾任自衛隊空將的麗澤大學教授織田邦男主張,普京對烏克蘭的侵略,意味著這個時代再次進入「萬人對萬人的鬥爭」,而美國雖然很早就警告俄軍可能發動戰爭,但拜登政府早早宣布不會採取軍事介入,等於讓普京能夠安心決斷侵略。織田邦男認為,面對普京與習近平這樣的「力量信奉者」、唯有「力量」才能加以嚇阻,尤其中俄都是核武強國,面對核武時唯有核武才能發揮威懾力。

《正論》雜誌2022年5月號封面。
《正論》雜誌2022年5月號封面。

織田邦男指出,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固然是以「推動無核武世界」的理念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但要廢除核武必須面對「如何面對核武威脅」的難題,如果只是空談「廢除核武」根本是不負責任。以日本當前面臨的威脅來說,織田邦男認為必須具體討論立基於現實主義的核戰略,才能應對事關國家與民族存亡的危險事態,在台灣有事、朝鮮有事等周邊威脅下,不致在核威懾戰略缺位的情況下空談「守護國民」。

如果美國總統「另有想法」...

在美日同盟的前提下,日本當然位於美軍的「核保護傘」之內。不過織田邦男設想了一個情境:白宮幕僚深夜對美國總統報告「東京遭到核武攻擊,包括皇居與總理大臣官邸均已毀滅,現在美軍要以核武反擊嗎?」穿著睡衣的美國總統或許會說「稍微讓我先想一想」。

織田邦男質疑,核威懾的效果恐怕只是美中兩個核武強權之間的事,要是東京在第一時間遭到核武攻擊,恐怕日本作為同盟國的價值也隨之消失。如果美中在日本滅亡的情況下達成停戰協議,亞洲就算回復和平、那也只是個「沒有日本的亞洲」。軍事社會學者北村淳則指出,將國家安危置於美國的「核保護傘」下,日本就擺脫不了「半屬國」的從屬地位。

實現理想前也要考慮現實

曾在安倍內閣擔任防衛大臣、目前是自民黨安全保障調查會長的小野寺五典在《Voice》撰文,強調日本當前的安全環境與2013年他首次參與策定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時大為不同。小野寺強調,當時日本最大的威脅首推北韓的彈道飛彈試射與核試爆,中國與日本的爭點主要在尖閣諸島(釣魚台列嶼),俄羅斯與日本的關係相對良好。

美國總統歐巴馬(右)27日前往日本廣島獻花致意。(美聯社)
2016年,時任美國總統的歐巴馬(右)前往日本廣島對原爆死難者獻花致意。(美聯社)

但如今北韓已擁有能夠攻擊美國全境的洲際彈道飛彈;中國的軍力在連年增強之下,在東亞地區已有凌駕美軍的態勢;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更讓其鄰國擔心普京會繼續憑藉軍力改變現狀。對於岸田文雄首相的「無核武國家」理念,小野寺直言,「無核武國家」的理想無可置疑,但遺憾的是,日本的安全現實就是存在企圖以包括核武在內的軍事力量改變現狀的鄰國。因此即便懷有「無核武國家」的理念,在實現過程中考慮核威懾的必要性,是日本政治家不可迴避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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