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世界,叢林法則就是唯一的法則:《黑土》選摘(2)

2018-06-08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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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的世界觀對宗教與世俗傳統不屑一顧,卻又仰賴這兩種傳統。儘管他並不是什麼有原創性的思想家,但卻為思想與信仰的危機提供了某種特定的解決方法。正如許多前人一樣,希特勒試圖結合兩者,然而他想設計的卻不是某種提升性的綜合方案來拯救心靈與心智,而是某種讓兩者相互碰撞進而毀滅的誘惑。希特勒的種族鬥爭理應由科學來背書,但他卻稱其目的為「日用的飲食」(daily bread)。他徵引這個字眼來召喚基督教最著名的文本之一,同時卻又大肆竄改其意義。基督教的信眾向上帝請求道,「賜給我們今日日用的飲食。」基督教禱告詞所描述的宇宙中有一形而上的秩序超脫於這星球而存在,那是從一個領域進入另一個領域的美善概念。那些朗讀著上帝的祝禱詞的人們請求上帝「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在希特勒的「自然資源爭奪戰中」,不緊緊抓住所有你可以攫獲的東西、放他人一條生路是一種罪惡。慈悲使弱者得以肆行。希特勒說,人類只能也只得違反《聖經》的十誡。「如果要我接受任何神聖的戒律,」

他寫道:「那道戒律便是:『惟應保護種族。』」

把猶太人送往集中營的「死亡列車」(翻攝Wikipedia)
把猶太人送往集中營的「死亡列車」(資料照,翻攝Wikipedia)

希特勒善用基督徒所熟知的意象和象徵─諸如上帝、禱告詞、原罪、十誡、先知、選民、彌賽亞─甚至是基督徒熟知的三元時間結構:始於天堂,然後出埃及記,終於救贖。我們活在汙穢當中(譯按:見《哥林多前書》第四章第十三節),必須努力淨化自己和淨化世界,才能回到天國。將天國看成是物種之間的戰爭(而非造物的和睦)是把基督教式的嚮往與生物學上顯而易見的現實結合起來。人皆相伐(war of all against all)的狀態並非恐怖的無目的性(terrifying purposelessness),而是宇宙間必然的唯一目的。自然的豐饒就如同《創世紀》所載是供給人類的,但只給予那些遵循自然法則、為自然戰鬥的人類。大自然在《我的奮鬥》中如同在《創世紀》一樣,是為人類所取用的資源─但並非供給予所有的人類,只供給勝出的種族。伊甸園不是一座樂園,而是一條戰壕。

如同在《創世紀》當中,對於身體的知識不是問題,而是解答。勝出者應當彼此交配:希特勒認為,人類在殺伐之後的責任是性和繁衍。在他的宏圖當中,導致人類墮落的原罪是心靈而非身體。對希特勒來說,我們不幸的弱點就是我們懂得思考,理解到屬於其他種族的人也會思考,因此認知到他們也是人類。人類之所以離開希特勒的血腥天國不是出於肉體的知識,而是出於善惡的知識。

當天國墮落了,人類與自然分家,諸如《創世紀》中的蛇這樣既非人類也非自然的角色就要承擔罪責。如果說事實上人類只不過是大自然中的一分子,而科學已證明大自然不過是場血腥的鬥爭,那麼一定有某種自然之外的東西在腐化物種。對希特勒來說,將善惡的知識帶到世上來的人、那摧毀伊甸園的人就是猶太人。是猶太人告訴人類他們比其他動物優越,有能力決定他們自己的未來。是猶太人引介了政治與自然、人類與鬥爭的錯誤分野。希特勒自認他的使命就是要為猶太人的精神性原罪找到救贖,並恢復那血腥的天國。由於人類唯有透過毫無保留地種族殺戮才能生存,猶太人的理性戰勝直覺就意味著物種的末路。希特勒認為,種族所需要的是一種讓該種族得以勝出的「世界觀」;在他最終的分析當中,這意味著對自己盲目的任務「忠誠」。

*作者提摩希‧史奈德(Timothy Snyder),耶魯大學歷史系講座教授,撰有多部備受稱譽的史學著作。同時也是美國大屠殺紀念博物館外交關係理事會暨良知委員會的成員、維也納人類科學研究中心的常駐研究員。本文選自作者著作《黑土:大屠殺為何發生?生態恐慌、國家毀滅的歷史警訊》(陳柏旭譯,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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