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入仕,一登龍門身「聲價」十倍:《風雪破窯》選摘(3)

2022-07-08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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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宗大力提倡科舉後,社會上有才能者都投身其中,希望藉此進身統治階層,一展抱負,奪取榮譽、特權和財富。(圖為《科舉》劇照,取自豆瓣)

自太宗大力提倡科舉後,社會上有才能者都投身其中,希望藉此進身統治階層,一展抱負,奪取榮譽、特權和財富。(圖為《科舉》劇照,取自豆瓣)

趙匡胤雖然強調重用讀書人,但因為軍務繁忙,除了在975 年(開寶八年)確立「殿試」制度外,他對科舉的發展和改進其實沒有很大建樹。太宗繼位後,將十國(902~979) 最後一個割據政權北漢(951~979) 消滅,打算進一步收復還在遼人手中的「燕雲十六州」,統一中國,於是更需要大批人才協助統治。此外,宋代立國時內有軍閥割據、外有契丹威脅,權力受到很大挑戰,故必須扶植一個親己的精英集團與之對抗,強化中央集權和提高君主威望,主張「賢治」的讀書人正適合這個需要。他們在五代軍閥擅權中久被忽視,無法與王權對抗,加上儒家一向提倡忠君愛國,新興的宋王朝乃利用科舉將其納入國家官僚機構內,以榮譽、權力和重酬來籠絡這些精英,鞏固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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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治心切的太宗,在即位後第一次舉行的科舉中,親自到大殿出題覆試,選拔了呂蒙正及以下一百零九人為進士;過兩天再覆試其他各科,賜二百零七人「及第」及一百八十四人為「出身」。當時宰相薛居正(912~981) 便說:「取人太多,用人太急。」太宗對這一榜的重視,可從其賞賜中窺見:賜新及第進士諸科各人綠袍、靴笏,御前「釋褐」(脫去布衣換穿官服)之禮,由此開始;又在皇家寺院「開寶寺」賜宴,皇帝親自作詩兩首相贈,開進士賜宴賜詩的慣例。事實上,跟前朝相比,太平興國二年這一榜是唐宋科舉史上的巨變,進士科人數激增,從此以後,朝廷賜予科舉的封號等級愈來愈高,制度更趨完備成熟。

「龍飛榜」是太宗延攬的第一批輔助國家統治的讀書人,日後自然必加大用,呂蒙正適逢其會高中狀元,從此官運亨通。宋代經科舉入仕升至宰相的人很多,但自太祖建隆(960~963) 至高宗紹興(1131~1162) 末年的八十四名狀元裡,只有呂蒙正、王曾、李迪、宋庠、何㮚(1089~1127) 及梁克家(1128~1187) 六人拜相, 而其中又只有呂蒙正曾三次入相。呂蒙正登第後八年已為參知政事, 後來只有「恩榜狀元」董德元(1096~1163) 一人可比;而呂蒙正任參政後五年再拜相,當時太宗即因其太年輕和升遷太快,於是借開國元勳趙普的威望為首相坐鎮,協助呂蒙正,這些均可見太宗對呂蒙正的重視與其升遷迅速的關係。

自太宗大力提倡科舉後,社會上有才能者都投身其中,希望藉此進身統治階層,一展抱負,奪取榮譽、特權和財富。發展下來,宋代特別多「衣冠盛事」,即父子、兄弟或家族多人得意於科場。著名的如陳省華(939~1006) 三個兒子陳堯叟、陳堯佐及陳堯咨(970~1034) 皆登進士第,而陳堯叟和陳堯咨更是狀元。父子狀元及第者有三家:張去華(938~1006)、張師德;梁顥(963~1004)、梁固(987~1019);安德裕(940~1002)、安守亮,當時人們讚譽說:「狀元俱是狀元兒。」至於王珪一族,更為興盛,其家自太平興國至元豐年間十榜,都有人登科。這些衣冠世家,其崛起和發展均得力於科舉制度,而呂氏家族即為其表表者。呂蒙正登第後,除了自身得享功名富貴外,隨登第任官而來的各種特權和利益,使呂家發展成宋代的名門大族。假如呂蒙正沒有中狀元再拜相,呂龜祥等人的官位或只能維持族人的生活而已,怎能與位極人臣的呂蒙正相比。

宋太宗。(取自維基百科)
宋太宗。(取自維基百科)

宋代科舉中,進士科最受人重視,故當時的精英都投考這科。一些清高顯要的官職如「翰林學士」(內制)及「中書舍人」(外制),必由進士出任,一般人因此都「重科第」而「賤恩蔭」,官僚子弟雖可借父蔭入仕,但有才華者多參加考試,如李宗諤(965~1012)「恥以父蔭得官,於是只參加科舉,結果端拱二年(989) 登進士第」。名相蘇頌(1020~1101) 年輕時除了自己推掉父蔭不肯承襲官職外,也勸勉其弟「應奮發科舉考試,不該從門蔭為官」。而韓忠彥雖以父親韓琦的恩蔭入仕,但他仍努力讀書,最後也登進士第。到了南宋,韓億五世孫韓元吉的學問雖遠過不少進士,孝宗亦破格讓他權任中書舍人,然而韓元吉仍因自己非由進士出身而抱撼。因此,呂蒙正登第為相後,仍鼓勵呂夷簡應舉,不由恩蔭入仕。

再者,恩蔭的範圍有限,而財富之傳授亦不易長久,往後的族人便很難憑先祖的餘蔭入仕,有限的財富亦無法長期延續家勢。因此,要使自家勢力得以維持和發展,則必須要有族人繼續當高官,最好是能當上宰相,這樣所能得到的恩蔭和財富便會更多、更持久。由於科舉是平民晉升的途徑,故想令未仕的族人當官保持家勢,參加考試便是必須的手段。事實上,呂氏家族能夠有如此興盛的發展,除了呂蒙正留下的政治及經濟本錢外,族人中不乏曾中舉任高官者,亦是重要因素。據統計,呂氏自入宋後的第三代族人至南宋滅亡時的第十五代族人中,可考的約有一百六十多人,其中曾登第者至少有二十七人,占16%;而除了第十代及第十四、十五代因處於宋元改朝換代之際外,其他各代均有族人登第,出仕為官,家勢長期得到維持。配合前章呂家代出雄才的析述,情況清楚明白。

中舉是敲門磚,但如何確保可當大官呢?這牽涉到很多變數,例如個人才能、先祖餘蔭、皇帝賞識、政治環境及運氣等等,不過在制度上,登第與拜相之間其實有一個重要的「中轉站」:翰林學士。翰林學士一職源於唐代,初期只為皇帝顧問,負責起草詔令;唐中葉後,藩鎮割據,宦官專權,於是天子對其特別倚重。到了宋代,翰林學士職掌起草詔令及參預謀議,由於草詔必須才思敏捷,通曉經史,預謀則必須察古知今,故任翰林學士者必為登第進士。翰林學士起草皇帝的詔令,一方面分割中書舍人的草詞權,從而削弱其上司宰相掌詔命之權;另一方面通過參與謀畫、議論時政、評品高官,更牽制了宰相。而以翰林學士分割中書舍人草詞權,還為天子任免宰相提供了極大方便,君主可先召翰林學士一起議定,然後命其草制,不必擔心泄露機密或是中書舍人袒護上司。因此,翰林學士乃成為皇帝的心腹,日後得以升遷為宰相。由於翰林學士必以進士充當,故從進士上升為宰相的過程中,翰林學士是聯接兩端的橋梁,一旦涉足翰林院,位極人臣的前景便大有希望。

呂氏家族中有三人曾為翰林學士:呂蒙正、呂公綽及呂公著。三人中呂蒙正及呂公著後均入相。呂蒙正於983 年自翰林學士拜參知政事,後於988 年拜相;呂公著則於神宗時與司馬光並為翰林學士,後亦雙雙入相。因此,歐陽修便曾稱:「朝廷用人之法,由翰林學士及中書舍人中,選取出任宰相和樞密使。」而魏泰也說宋代狀元及第的,「有未夠五年即為兩制,亦有十年已升至宰相者」。指的就是呂蒙正一類的例子,亦解釋了登第、入翰林及拜相的關係。

登第既可作官並求得財富和地位,又有機會借入翰林而拜相,故呂夷簡放棄恩蔭而改從科舉,後來得以拜相;呂公著和呂祖謙雖早已藉蔭補官,其後也參加考試,登第後逐步進身要職。至於呂公弼、呂公孺、呂希道、呂好問及呂本中等,他們亦早已由蔭入仕,但後來或以父蔭、或以君主的賞識,因而得獲「賜進士出身」。所謂「賜進士出身」,是原來非由科舉入仕,因為受到重用,遂由君主「賜進士出身」,然後才可以任執政,時人視為宋代的「國法」,可見進士科與當大官的關係。

*作者為香港大學哲學博士,專攻宋代史和民間信仰研究。師承著名宋史學者羅球慶教授與陶晉生院士。曾任香港理工大學中國文化學系客席講師、《香港社會科學學報》副編輯。本文選自作者著作《風雪破窯:呂蒙正與宋代「新門閥」》(三民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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