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發出愈來愈焦急的求援之聲:《十字軍首役》選摘(2)

2022-04-20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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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軍東征(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十字軍東征(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十字軍運動前的數十年間,基督徒之間強烈的團結感興起,視東方與西方因為共同的基督信仰歷史和命運而連為一體。這主要源自人與觀念在歐洲各地日益頻繁的移動,但也是由拜占庭的宣傳攻勢刻意營造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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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東西方之間向來有互動,但是由於拜占庭帝國亟欲吸引西方騎士來到君士坦丁堡,這樣的交流在11世紀日益體制化。倫敦甚至有間人才招募局,負責激起追逐名聲與財富者的胃口,並由拜占庭官員對想要前往東方的人保證,他們在君士坦丁堡會受到妥善照顧。帝國首都隨時有不同語言的通譯,負責歡迎前來服務皇帝的人。

在西方,有時候似乎很難阻止一心想冒險的年輕男性離家。11世紀晚期,諾曼第具影響力的貝赫(Bec)修道院院長暨後來的坎特伯里大主教安瑟姆(Anselm),寫信給名為威廉的一名諾曼騎士,從這封信的內容可知,君士坦丁堡提供誘人的獎賞是眾所皆知的事。安瑟姆勸告他,別被豐厚報償的承諾迷惑了,你應依隨上帝對你真正的命運和計畫,成為一名修士。也許威廉聽從了他的忠告;但很可能他沒有:因為同一封信透露,他的哥哥已經前往君士坦丁堡了,而威廉將跟隨他的腳步。

川流而至的騎士在君士坦丁堡受到普遍歡迎,即使在阿列克修斯登基之前就已如此。拜占庭帝國軍隊主要仍以步兵為主,但西方戰事已演化為著重於騎兵。西方盔甲的技術進展,讓戰馬上的騎士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這個優勢又為新發展的戰術所強化:不論是進攻或防守,西方騎兵形成固定戰線時最為有效。他們的紀律,使他們成為行動敏捷的敵人如佩切涅格人與突厥人可畏的對手,這兩個民族在戰鬥時都以分裂敵軍、再將與主力分離的士兵逐一消滅為目標。

不過,君士坦丁堡不是所有人都歡迎這些從西方而來、企圖心十足的外來者。厄維.法蘭戈波洛斯(Herve Frangopoulos,「法蘭克人之子」)在1050年代於小亞細亞阻擋突厥人襲擊有功,獲得皇帝慷慨的以采邑和冊封高銜獎賞,這為他招來了強烈的憤恨不滿,導致他最後脖子上被綁了一塊石頭,沉到地中海底。另一名西方人羅伯特.克里斯平(Robert Crispin)的成就也引發了拜占庭貴族的嫉妒;他不是死於和突厥人作戰的戰場上,而是在君士坦丁堡被眼紅的對手下毒而死。至少,當時在歐洲流傳的謠言是這樣說的。

小亞細亞的情勢在11世紀尾聲日趨惡化之際,阿列克修斯開始更熱切的從帝國之外尋找援助。1090年代,歐洲各地的當代人都開始注意到君士坦丁堡發出愈來愈焦急的求援之聲。奧拉的艾克哈德記錄,阿列克修斯面對在「卡帕多恰和羅馬尼亞與敘利亞各地」的嚴重問題,為了尋求援助而派出使節並發出「連我們都看過的」信件。根據另一名消息靈通的記述者所寫:「君士坦丁堡名為阿列克修斯的皇帝,為異教徒的持續侵擾和王國的大幅衰退而惴惴不安,派遣使節帶著信函前往法蘭西,以煽動王公的情感,前來救援……陷入危險的希臘。」

弗蘭德伯爵羅伯也收到這類信件。每一天不中斷的都有來自皇帝的消息,無數基督徒遭到屠殺;男孩與老人,貴族與農民,神職人員與修士都在突厥人手中慘遭雞姦之罪;其他人被迫行割禮,貴族仕女和她們的女兒則被肆無忌憚的強暴。希臘基督徒最神聖的帝國,阿列克修斯說,正從各方被異教徒壓迫。

聖喬治之臂

突厥人暴行和基督徒苦難的這些消息令人震驚,在西方引發眾怒。1090年代初尼科米底亞遭到攻擊時,阿列克修斯的呼籲變得更為緊急。皇帝「派遣帶著信函的使節前往各處,他們哀嘆哭泣,帶著淚水乞求所有基督徒的援助」,呼籲他們伸出援手對抗褻瀆洗禮池、夷平教堂的蠻族。如前文所述,弗蘭德的羅伯因此召集了一支西方部隊,使拜占庭終於得以收復尼科米底亞以及周圍土地,遠達伸入尼科米底亞灣的「聖喬治之臂」。

帝國分崩離析的消息在「聖者」(holy men)組成的使節團傳播下傳遍歐洲。根據一名編年史家所寫,西方普遍知道東方的基督徒,「也就是希臘人與亞美尼亞人」,正面臨「突厥人在卡帕多恰、羅馬尼亞〔君士坦丁堡〕和敘利亞廣泛而恐怖的迫害」。其他來源的細節較多,根據一名當代人描寫,突厥人「入侵巴勒斯坦、耶路撒冷和聖墓,並奪得了亞美尼亞、敘利亞,和希臘幾乎延伸到海的一片土地,稱為聖喬治之臂」。西方也知道仕紳階級因為失去其土地而蒙受極大損失。

關於拜占庭苦難的消息不僅極為即時準確,而且傳播廣泛,因此,當烏爾班二世在1095年冬天站在克萊蒙聚集的人群之前時,幾乎不需要介紹這個主題。「你們必須盡快為居住在東方的弟兄提供援助,」這場演說的某一版本這樣寫道,「他們已多次籲請你們伸出援手。因為,如你們許多人所知,波斯民族突厥人攻擊他們,並已深入羅馬領土,抵達地中海岸稱為聖喬治之臂的地區。他們搶奪了愈來愈多基督徒的土地,在七場戰役中都打敗他們,屠殺並俘虜了許多人,摧毀教堂,在上帝的王國帶來浩劫。」東方情勢趨於惡劣之所以會廣為人知,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阿列克修斯在1090年代發出的信件,以及他為帝國尋求支持的努力。

消息不只透過官方溝通管道抵達西方。有些小亞細亞的消息是由11世紀末從君士坦丁堡或耶路撒冷返鄉的旅人與朝聖者所帶回。不少人親眼見證拜占庭的處境,比如1089年從聖地返鄉的弗蘭德伯爵羅伯。阿普里亞的威廉在11世紀末的南義大利寫作,他也聽說了教堂受到攻擊與基督徒遭到迫害,但他認為這場危機的始作俑者是拜占庭皇帝,他為了利用突厥人鞏固自己的地位,跟他們走得太近了。有鑑於阿列克修斯和蘇萊曼、尤其是馬立克沙的聯盟,這樣的觀點有其根據。不過,認為艱困的處境可歸咎於皇帝的看法也顯示,從東方流出的消息無法全由帝國朝廷所控制。

然而,儘管造訪君士坦丁堡和聖地的旅人帶著他們自己的見聞返鄉,他們帶回的消息之一致,顯示整體而言帝國中央對訊息的管控仍非常有效。這些消息的內容、語氣和要旨幾乎一模一樣:東方的教堂被大肆破壞;基督徒,尤其是神職人員,受到殘忍迫害;小亞細亞分崩離析,突厥人入侵已遠達聖喬治之臂的地方;拜占庭亟需軍事援助。這個敘事如此普遍一致,是因為訊息多數來自皇帝本人。

許多消息中有一共通元素是耶路撒冷惡化中的情勢。巴勒斯坦和聖城的處境似乎在11世紀末期日益危急。突厥人一開始對這個地區的非穆斯林人口展現相當的包容性,但是他們在1070年代從開羅的法蒂瑪人(Fatimids)手中奪下耶路撒冷之後,激化了遜尼派的突厥人與什葉派的法蒂瑪人之間的緊張對立。1089年,法蒂瑪人對沿岸地區的大規模遠征頗有斬獲,而一名重要的突厥指揮官在1091年的戰役中陣亡,又進一步煽起了焦慮。這些都以當地人口為洩憤對象。許多消息都強調安條克的希臘和亞美尼亞基督徒被迫改宗,而居住在耶路撒冷的基督徒遭受迫害之外,還面臨稅賦與其他義務激增。猶太人亦成為目標。這段時期對猶太人的騷擾迫害所在多有,耶路撒冷一間大型猶太會堂在1077年被放火燒毀只是其中一例。

雖然近期研究對1070和1080年代非穆斯林的處境究竟有多艱困提出質疑,但是阿拉伯文史料也記錄了十字軍運動前夕在耶路撒冷、安條克與聖城的緊張情勢。12世紀來自阿勒坡的一名阿拉伯評論者指出:「敘利亞海港的居民不讓法蘭克人和拜占庭的朝聖者渡海前往耶路撒冷。倖存者將消息傳回他們的國家。因此他們做好軍事入侵的準備。」另一名作者臆測,安條克新任總督亞吉.西揚(Yaghi-Siyan)對基督徒明目張膽的惡劣對待,必定會引發反應。

耶路撒冷聖城。猶太教、基督教和穆斯林三大教派的朝聖地,分佈在各自區內。風格迥異的宗教樓臺,被一股腦壓擠在城牆內局促的空間裡,好像世界文明的微縮景觀。(圖/澎湃新聞提供)
耶路撒冷聖城(圖/澎湃新聞提供)

西方朝聖者要造訪聖城因而變得更為困難。第10和11世紀期間,物質財富增加、拓展知識的欲望和旅行更為開放,拉近了中世紀早期世界的整體距離,而這使得前往耶路撒冷朝聖的人數大幅增加。如今,朝聖的交通因為小亞細亞和黎凡特地區暴力情勢升高而大幅減緩。有關聖地的駭人故事廣為流傳,據聞朝聖者遭到虐待與暴力相待,並且被迫支付贖金給手段高壓的突厥人。號召力十足的傳教者隱士彼得面對廣大且驚駭的聽眾,述說了他自稱在前往耶路撒冷的艱苦旅程中所經歷的惡劣對待。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因此裹足不前,1095年春天,法瓦的羅傑(Roger of Foix)依然前往聖城,並在一年後返鄉,重新取回他在法國南部的土地。來自諾曼第的另一位騎士在不久後也完成朝聖,並以捐款給瑞米耶日(Jumieges)修道院慶祝安全返鄉。但他們是少數;如一名編年史家指出,在1090年代的情勢下,多數人根本不敢踏上這趟旅程。

阿列克修斯充分利用了西歐人對耶路撒冷日益加深的憂慮。11世紀末有許多西方人住在君士坦丁堡,包括好幾位在帝國擔任要職者,因此皇帝深知聖城的意義和情感上的吸引力。因此,當諾曼人對拜占庭帝國的第一次攻擊終於由阿列克修斯平定後,他在1083年召喚耶路撒冷牧首尤錫米歐斯(Euthymios)前來見證他與「恐怖的法蘭克人」博希蒙德的和平協議,透過牧首在場顯示基督教世界的重要人物也關心帝國遭到入侵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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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軍首役》立體書封(聯經出版提供)

*作者為牛津大學全球史教授、拜占庭研究中心主任。本文選自作者著作《十字軍首役:以聖戰為名的權力遊戲,形塑歐洲文明的重要之戰》(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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