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李敖 以荒謬寫就他的人生

2018-03-21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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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人和棒子〉讓《文星》成為李敖引領一代風騷的舞台。(翻攝自《文星》雜誌)
〈老年人和棒子〉讓《文星》成為李敖引領一代風騷的舞台。(翻攝自《文星》雜誌)

再者,李敖以《文星》為舞台,創發出台版、小型的六○年代青年風暴。其性質、規模(左翼、集體、激進)自然無法和彼時歐美日的等級相類比;但對照前述陳映真等人的「浮游群落」悲運,李敖以說學逗唱、單人相聲風格搭起的舞台,其實反倒符合南島熱鬧喧騰的氛圍。在雷震遭構陷入獄的六○年代,看著李敖的橫眉冷對千夫指,當然會激發年輕世代有為者亦若是的內心呼應。六○年代是李敖的,這既有知識啟蒙的興味,更具娛樂大眾神效。

但問題在於,李敖始終是以《荒野大鑣客》的孤孑身影強逞英雄本色,那種看似不妥協的抗爭風格,與其說是自由主義,毋寧更接近楊朱的自我中心主義。再進一步勘查,李敖的這種自我中心主義,完全與彼時風行的存在主義若符合節──「存在即本質」,形露於外即是荒謬、扭曲、疏離。奠基於此時代的李敖,爾後永遠以一種不合時宜的「異鄉人」姿態面世。當他開風氣之先帶動潛在的反抗能量後,崇拜者終會發現李敖只是自戀、狂悖,最後幾近法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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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恐怖年代栽了兩次筋斗

儘管李敖精擅於在黨國鋼索上行走,然而在白色恐怖年代還是栽了兩次筋斗,一次是涉嫌援助民主運動人士,致讓自己惹上多年徒刑,另一次純屬爭產意外。彷彿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中練就火眼金睛般,爾後的李敖更不信人,俠義施捨是算計,勒索名人是日常。

最後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到處興訟提告,讓過往役使他的暴力國家機器轉而為他所役,這簡直就像《天龍八部》裡的「星宿老怪」丁春秋。李敖以其荒謬見證時代的悲涼,但似乎少有人從這脈絡一窺李敖虛實,或直視中華民國台灣的千古糾結。荒謬即本質,糾結於此的李敖更形讓它纏繞,不再解釋何以反覆、反動。

再就學問的深淺來衡度。李敖始終停留在考證學派的脈絡,精敲之後的義理淬提從不在計慮之內;關於黨國人物的祕辛爬梳,最後也流於八卦追索。李敖孜矻於搜羅群書、檔案,日日定時勤作,但他有史才、史學,但少了史識,更不用說史德的闕如。這還僅就華夏傳統史學來言說,要承接泰西史學的脈動,他更是力有未逮,更大的缺漏是他完全置西洋歷史哲學、社會科學於度外。所以看李敖之書一如看丹布朗(Dan Brown)的小說,精彩備至卻過目即忘。

反蔣人物李敖(中)曾與黨國餘孽馮滬祥(右二)合流,口頌自由卻稱道極權中國。(新新聞資料照)
反蔣人物李敖(中)曾與黨國餘孽馮滬祥(右二)合流,口頌自由卻稱道極權中國。(新新聞資料照)

李敖一心以偉大的作家、史家、思想家自期,但終其一生儘管著述甚豐,他就像逐日的夸父,夜以繼日地狂讀速寫,終究離他自己以及旁人設定的客觀門檻都遠甚!這等荒謬實相早在上個世紀六○年代就已鑄成形模,所以要論李敖特質與侷限定著於此即可,這是資本的萌芽、積累與生產,其後就只是擴大再生產,甚或剩餘價值的自我剝削。

必須一提的是,李敖未如夸父渴死、累死,且在往後半世紀繼續「禍台」──用他自己的話。

荒謬的李敖,從不是魏晉清談人物,他好名貪財,孤高又喜役使他人,到了八○年代黎明初露,以著一本本的《千秋評論》、《萬歲評論》做為政論旋風兒,並而試圖「指導」黨外的所有活動。這當然就與眾人鬧翻,於是負評、訴訟全集於一身。

自豪立德立言立功,實則敗德一生

當「李敖死了」的天啟之音響起,公眾靜待李敖從此不見於人群;孰料有線電視的出現,竟讓李敖得以依託蓮花金身再起。從此他以三寸不爛之舌讓聲名又起,只是不論於政界、傳媒,曾經一時的英豪,從此蛻變成一代丑角──反蔣人物竟與黨國餘孽馮滬祥合流,口頌自由卻稱道極權中國。壓在他身上的五指山已非國家機器,而是淺薄的消費主義,和他作繭自縛的荒謬基因。

李敖一再自豪,立德、立言、立功都滿載,實則敗德一生(以今之「政治正確」測試,他無一合格),胡言蓋天,倒是從文化、政治衝撞黨國體制,的確功不唐捐。但與其探索外在的事功,李敖的存在就是當代台灣史不能避開的課題。他大聲嚷嚷自由不羈,卻是極權秩序的尊崇者;他不屑台灣,卻是島嶼才能提供他精彩一生;他想認真擘畫思想大業,人們只想看他的鬧劇登場。當然,悲劇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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