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街上的照相館:《花街往事》選摘(2)

2018-02-17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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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中年以後的紅顏知己,就是關文梨,她那時在一個文具品商場裡賣毛筆,賊貴的那種貨色。與她當初炸油條一樣,她的美貌以及破鞋的歷史讓人們格外青睞,戴城所有的書法家都在她的櫃檯上買毛筆,然而毛筆畢竟是奢侈品,普通男人再也不可能像買油條一樣的排隊接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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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然愛著我爸爸,她跳舞都是我爸爸教的,可是在一九八五年他們之間出了點小問題,那是顧大宏大紅的一年,他的門口排著隊,而她那邊反而冷清了。有一天她來蘇華照相館找我爸爸,聽見碧波飯店的女老闆揚言,只要顧大宏願意,她隨時可以嫁給他。關文梨有點受不了,她默默地走開了,後來她轉投一個綽號叫「老克拉」的傢伙門下,跟著另一夥人跳舞。我爸爸呢,因為太熱鬧,並且他也沒打算娶任何開飯館或是賣毛筆的女人,時間過去,感情漸淡,竟也沒有再去找關文梨。

那時各個單位裡都有內部的舞會,我爸爸常去。他對場子的要求很高,最起碼得是水磨石的地坪,最好是木地板。他最為中意的地方是靳家花園的商業系統俱樂部,最煩紡織廠的食堂,那地坪實在太糟糕了,用來開批鬥大會還差不多。他沒有固定的舞伴,也就是所謂的「舞搭子」,人們覺得他過於清高,不過很快也就理解了,像他這樣一個以傳授舞蹈為己任的人,是不應該有固定舞伴的。他是蜜蜂,而她們是花朵。他的舞票(或曰入場券)都是別人送的,每每孤身一人騎著自行車去舞廳,就地挑選舞伴,如果沒有合適的舞伴他寧願不跳舞,就在邊上看一會兒。被他邀請的女人都有一點點得意,他從來沒吃過皮蛋,也沒有發展出更深入的感情,甚至連手帕交都沒有一個。這成為他的風格、特色、標籤,以及做人的原則。

即便如此,他還是闖了禍。有一天一個女人的丈夫找到了他,把他堵在照相館裡,說:「你要是再敢帶壞我老婆,我就打斷你的腿。」我爸爸想半天不知道他老婆是誰。後來他也想通了,就開始教男人跳舞,最起碼在有人上門打腿的時候,看見一幫男人在,可以收斂些。最起碼,他可以讓自己不那麼像個色狼。

《花街往事》書封(東美出版提供)
花街往事》書封(東美出版提供)

*作者於1973年生於蘇州,現居上海。2007年以長篇小說《少年巴比倫》廣受矚目,陸續發表《追隨她的旅程》、《天使墜落在哪裡》、《雲中人》、《慈悲》等,獲得多項重要文學獎,是近年華文文壇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本文選自《花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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