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留在中國戰場上的孩子,你在哪裏:《當帝國回到家》選摘(3)

2018-02-01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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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慈昭一生致力遺返者(引揚者)研究和支援。(取自山本慈昭紀念館官網)
山本慈昭一生致力遺返者(引揚者)研究和支援。(取自山本慈昭紀念館官網)

山本邀請德子跟他的組織一起前往大連。起初她拒絕了──她曾去算命,算命師告訴她,她的女兒已經死了──但她的丈夫鼓勵她去。一九八一年四月,她抵達大連。她當過舞女的工作場所、三線道的馬路及大連火車站,這些地方都還在,令她觸景傷情。在一名中國公安與兩名「孤兒」的陪伴下,德子搭車四處尋找節子養父母的住處。中國嚮導詢問年老的街坊鄰居是否記得這附近有人家在戰爭結束後不久收養了一個日本女嬰;在資訊有限的狀況下,他們一無所獲。德子沮喪地回到旅館。手拉手會的成員安慰她。山本解釋他自己找女兒已經找了三十五年,德子應該有耐心一點,再找一天──但她已失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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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門口傳來敲門聲。中國助理張先生表示他們找到一個人,可能是她的女兒。下午,德子前往公安機關,坐在桌旁。公安人員把一張兩三歲女孩的照片放在她的面前。德子說,「就是她!」翻譯問她光靠一張孩子的照片怎麼認得出來。「因為那就是她!」她回道。公安又拿出好幾張節子從小到大的照片。德子一邊看著照片一邊流淚。

幾分鐘後,公安帶了一名體格結實、皮膚黝黑的女人進來,身上穿著當時一般中國人民常見的制服。身材嬌小、皮膚白皙的德子說道:「她的皮膚很黑。」翻譯解釋說,她是體育老師,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戶外。這名皮膚黝黑的女人捲起袖子,露出底下的白色皮膚。德子走到她的身旁,看著她的耳後,就在那兒:她嬰兒時期感染疥瘡時留下的疤痕,節子的中國養母一直費心治療這個傷口。德子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節子。此時,一名年約八、九歲的孩子出現了。節子笑著說這是她的女兒,那孩子就走到德子面前。德子有外孫女了。節子抱住德子,當節子叫她「媽媽」時,兩人都哭了。德子發現房裡的公安人員也都哭了。

德子得知節子的養父母很疼愛她,對她視如己出。德子在大連時再次與節子的養父母見面,他們對她很親切。節子對於生母並不感到憤恨,能平心看待自己擁有兩個母親的現實。德子返回日本,透過書信兩人建立起關係。最後,節子與女兒也去了日本。

這段簡短的敘述捕捉到許多中國殘留婦人孤兒案例的複雜性。德子的故事顯示戰後滿洲殖民地日本人所面臨的障礙與艱難。更糟糕的是,人們因此產生婦女遺棄孩子以求活命的想法──這個未明言的假定有時造成滿洲婦女的汙名化,而這也凸顯出為什麼有人不願意接受遣返的合理原因。最後,德子的故事顯示尋找孤兒與相認遭遇的諸多挑戰,以及中國養父母所做的犧牲,先是撫養這些孩子,然後在他們成年返回日本時失去他們。

瀋陽「中國人養父母感謝之碑(取自騰訊)
瀋陽「中國人養父母感謝之碑」。(取自騰訊)

德子與節子的故事從一九四五年橫跨到一九八二年,在這段期間,戰後日本的遣返程序與詮釋也不斷演變。戰爭剛結束時,政府把重點放在將日本人運回日本,設立地方引揚援護局以收容海外日本人,然後送他們返鄉。接著政府提供其他援助來安頓他們的生活,包括臨時與長期住房、就業輔導、兩項更生貸款,以及提供土地讓他們從事農業與酪農業。到了一九五○年代晚期,從中華人民共和國進行有組織的遣返工作告一段落後,厚生省與其他機構轉而將注意力放在結束遣返議題上。政府機關與遣返活動人士專注於處理遣返造成的影響,並且從事補償、歷史敘述與紀念活動。本章將探討「中國殘留孤兒婦人」的返國,如何阻止日本國內即將結束的遣返議題。這顯示最終還是要藉由孤兒,讓發揮一定社會用途的「引揚者」功成身退。

《當帝國回到家》立體書封。(遠足文化提供)
《當帝國回到家》立體書封。(遠足文化提供)

*作者華樂瑞(Lori Watt),美國聖路易華盛頓大學歷史系與國際及區域研究系助理教授,研究領域為二十世紀日本政治社會史、帝國主義與去殖民化、戰後/後殖民移民、軍事文化、飲食文化等,本文選自作者著作《當帝國回到家:戰後日本的遣返與重整》(遠足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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