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鴻源觀點:從曉明女中的國文課到小野的童年故事

2020-11-29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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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市曉明女中選修課「感光」以歷史結合打卡活動,使學生提起興趣,並進一步認識自己的「家」。(示意圖/pakutaso)

台中市曉明女中選修課「感光」以歷史結合打卡活動,使學生提起興趣,並進一步認識自己的「家」。(示意圖/pakutaso)

據報導,升學名校台中曉明女中,四分之一學生立志讀醫學系,然而最紅的選修課,竟是一堂國文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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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名為「感光」的選修課,正改變此現象。因為曉明女中國文老師黃敬堯說,許多學生急著去台北,卻對自己生長的土地認識不深,上課無精打采,所以他們決定對傳統教學方式做一改變。

在「感光」的課堂,一半的時間,教室充斥著學生搶答的驚呼與笑聲,一半的時間,教室則是靜悄悄的,因為學生正在校園裡四處奔跑著,試圖找到新詩所描述的學校地景,並且在時限內在IG打卡上傳答案,這是寓教於樂的教學方式。

在教室裡,學生閱讀清朝與日治時代的詩句,想望台中歷史的變化;教室外,學生則走入環境,在校園中尋找古蹟並打卡,在校外街道上,則朗讀古典漢詩與散文,重新認識這個名為「家」的陌生城市。

同理,台灣各大城市與鄉鎮都有自己的歷史,如各大城市都有抗日與抗國府軍人的遺跡,也有許多士紳賢達因為抗暴與反貪污而遭受屠殺的事件,更有許多無辜的台灣女知識青年,只因被小人追求不成,被誣告而香消玉殞

如台南女中校友丁窈窕與施水環,兩人根本不是匪諜,卻被槍斃在台北的馬場町公園,人性何在?此事與兩蔣無關嗎?又有誰知道台南女中操場有一棵名叫做丁窈窕樹?台南女中的文史教育是否也可以仿效?

北一女與建中也均有其歷史,校旁各有一棟與二二八事件有關的歷史博物館,這兩校歷史課的師生是否常去參觀,甚至拜訪當年受害者的家屬,然後在課堂上報告與討論?如果只是會讀書與考試,卻是台灣歷史的白痴,即使是三冠王又何用?

至於校門口的老蔣銅像,有何意義?解嚴至今已經超過30年,師生為何沒有人敢討論其存在的意義?如果不敢討論與批判,有臉說自己是有自由與民主學風的台灣精英學府嗎?

需知,以色列每年都紀念他們的國殤,當天中午警鈴響三分鐘,全民不論在哪裡,也都豎立默哀三分鐘。他們學校老師與部隊長官,常帶學生與官兵去參觀國內外的大屠殺紀念館與納粹集中營,讓他們知道,為何而戰,為誰而戰。甚至讓劫後餘生者與民眾見面,讓民眾能感同身受,這才是活的歷史教育。

反觀我們有嗎?兩年前,新北蘆洲區某國小老師帶學生去參觀鄭南榕紀念館,學生家長認為不妥,委託國民黨籍市議員向新北教育局表達關切。但是當事人老師說,校外教學之前,已先做了教案計畫,經學校通過並取得學生及家長同意書。不料,參觀完一週後收到校方通知,質疑參觀教學“疑似有政治活動”,此與以色列教育相比,是否很可笑?

如果連自己生長地方的歷史都不知道,那麼死背那麼多又遠又久的中原歷史又為何?如果不知台灣的文史地,則讀那麼多的中原文史地又何用?我們的文史地以台灣為主體,這樣就是去中國化嗎?那麼美加紐澳等國的歷史教育,也是以該國歷史為主體,其人民有說政府去英國化嗎?

即使是日治時代的台灣,日本雖然企圖皇民化台灣,卻編一首名叫做「跟著初音ミク遊台灣」的歌曲,(中文翻譯叫《台灣周遊唱歌》),介紹台灣各地的歷史與物產,讓台灣人與日本人了解台灣,這才是正確的史地教育,國民黨怎能跟人比?

國府在台超過七十年,極力消滅台灣的語言與文化,布袋戲與歌仔戲居然被要求國語配音,且台語歌每天只能播一首,自然從未製作過類似以上介紹台灣的國語歌曲,都只是唱"中華民國頌"之類的八股歌。

作家龍應台曾說,她兒子在德國讀小學時,學校發給每位學生一張當地的生活地圖,讓學生先認識自己生活環境,知道如何上下學,了解住家附近有何圖書館與商店,然而她以前在台灣讀小學時,卻沒有這樣的地圖,她認為這是殖民教育。

作家小野也說,他從小很不快樂,八歳那年,他決定提早結束生命,但是在結束生命前,想要把街頭巷尾的小吃全部吃一遍。他打破了撲滿,吃了蚵仔煎與甜不辣等台灣小吃,聽收音機傳來的台語歌—「阮若打開心內的門窗」與「黃昏的故鄉」等,讓他對生命的眷戀油然而生,因為小吃和台灣歌謠驅走了他的憂鬱,讓他有一種重生的喜悅。

從曉明女中的國文課、龍應台兒子的地圖,到小野的童年故事,都在說明一件事,就是教育要以你所生長與生活的這塊土地上為中心,再由內而外,由近而遠,擴充自己的學習範圍,否則就會像陳之藩的<失根的蘭花>一文所說的 : 「沒有國的人,好像是沒有根的草,不待風雨折磨,即形枯萎了。」

長久以來,以前國府的教育,總是要我們先認識大中華,對中原五千年歷史如數家珍,一些古文與詩詞也要背得滾瓜爛熟,甚至長江與黃河流經哪幾省,東北有哪三寶,也都是考試必考的問題,而有關台灣的文史地呢?彷彿都不存在似的,難怪龍應台說,這是殖民者的教育。

以前在小學時,黨國教育教大家唱「哥哥爸爸真偉大,名譽照我家,為國去打戰,當兵笑哈哈」,還有「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等“愛國”歌曲,雖然已經沒有人唱了,但是至今,仍然有許多人在唱國民黨黨歌冒充的國歌,以及充斥黨國思維的校歌,卻沒有人敢提出更改,許多人習以為常,這樣的教育方式對嗎?

至於中國科舉文化,對台灣升學主義的不良影響,依然存在。日前有位北一女校友在網路po文說,她在考上北一女前,自認是快樂的孩子,從來沒有在意過成績與表面的光鮮亮麗,沒想到一進入北一女,她過得很不快樂,同學總是在比「容貌、成績與幸福」等,讓她感覺北一女3年的生活是一場惡夢。

台灣高中的國文課,80%以上都在講中原各朝代文學,如柳宗元之《始得西山宴遊記》與諸葛亮的《出師表》,將語文課變成歷史課,還傳遞不合時宜的忠君思維,這樣能提升學生的素質嗎?師生平時會用文言文寫作嗎?會寫五言或七言絕句詩嗎?

前台積電張董說,哈佛大學的博雅(通識)教育讓他成為一個有好奇心,能獨立思考與表達,有自主學習能力的人,這是哈佛給他帶得走的盛宴。筆者相信,哈佛人沒有人在比較「容貌、成績與幸福」,而是如何讓自己成為對社會與人群有貢獻的人物,這才是哈佛的偉大之處。

20201121-APEC領袖代表張忠謀出席總統府大禮堂舉行的「2020APEC暨經濟領袖會議會後記者會」。(蔡親傑攝)
前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強調,哈佛大學的博雅(通識)教育讓他成為一個有好奇心,能獨立思考與表達的人。(資料照,蔡親傑攝)

歐美國家與以色列人,也沒有人為了進所謂名校或考上醫學院而刻意補去習的,反觀在台灣,許多人甚至連國文與歷史都在補習,令人匪夷所思,可是要讓他們寫出一小篇通順的文章,或回答湯德章是何許人也,可能都寫不出或答不出來。

何時我們的教育能像歐美國家與以色列那樣,採同心圓教育,並以啟發式取代填鴨式教學,以團隊互助的榮譽感取代成績的競爭,將生活知識融入教學中,並通過博雅教育以培養獨立思考與表達的能力。

總之,曉明女中提供給大家一種嶄新的教學方式,讓我們了解語文教學,可以很生活化,藉以培養學生的思考力與表達力,而非如以前一樣,只能在課堂上抄抄寫寫,或死背一堆無用的東西。其它學科是否也可以比照,以提升教學效果?

*作者為台大物理博士、文化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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