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前夕 38軍軍長徐勤先抗命內情曝光

2014-06-04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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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嚴部隊進城還未清場,就先造成大量平民死傷。(取自網路)

戒嚴部隊進城還未清場,就先造成大量平民死傷。(取自網路)

六四前夕,中共中央軍委下令鎮壓在天安門的學生。當時北京軍區第38集團軍軍長徐勤先(少將)陣前抗命,導致高層決定派大軍進駐北京,以防萬一。因檔案陸續曝光,加上一些當事人的良心告白,使得這段被外界傳聞最多的歷史內情逐漸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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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紐約時報》中文網報導,當時軍方指令是「口頭傳達」,關於何時開槍、如何開槍並沒有明確指示,也很有可能未能傳達到所有部隊。「朝天鳴槍,還是對人群開槍,沒有說清楚。」情況非常混亂,軍隊不少人半信半疑,有人甚至擔心大軍進城是要對付抗命的第38集團軍。

據採訪過徐勤先本人的歷史學者楊繼繩轉述,徐接獲命令時表示,學生的抗議活動屬於政治問題,應該通過談判解決,不應動用武力。他還說,「寧殺頭,不做歷史罪人。」38集團軍隸屬於北京軍區,在韓戰重挫美軍而有「萬歲軍」之稱,駐紮在北京以南約150公里處,擔負保衛首都重任。

文獻顯示,六四前夕,解放軍並未內鬥。不過,徐勤先對採取致命武力所表達的反對立場,激起領導層的憂慮,怕軍隊可能會陷入政治分裂。徐的表態也促使黨內元老調集規模龐大的部隊進入北京。

像徐勤先那樣直接違抗軍令的事件極為罕見。楊繼繩表示,徐勤先並非異見人士,他當年為參加朝鮮戰爭(韓戰)而寫下血書,不到年齡而志願參軍。六四之前,他曾赴京治療腎結石,親眼目睹學生的抗議活動。軍隊的任務是抵禦外敵入侵,他擔憂以軍隊鎮壓帶來的惡果。

他還警告,派全副武裝的軍人上街,可能造成子彈不長眼的流血,玷污解放軍的聲譽。「和老百姓發生衝突,好人壞人又分不清,出了事誰負責?」楊繼繩表示,徐勤先最終同意向手下的官兵傳達命令,但他本人不會帶領武裝部隊進入北京。隨即徐勤先遭到逮捕,被開除黨籍,還在監獄服刑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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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1位採訪過徐勤先的研究人員透露,徐勤先身體虛弱,住在河北省1家軍隊領導專用的幹部休養所裡。這名研究人員要求匿名。徐勤先拒絕就這篇文章接受採訪。

徐勤先並不是軍隊高層中唯一的異議者。張剛表示,解放軍上校王東是1位受人尊敬的老司令員的助手,他組織反對戒嚴的軍隊高層進行請願。王東如今已經去世,張剛和其他人認為現在是時候公布他組織請願的細節了。

據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文獻檔案顯示,徐勤先的抗命舉動在士兵中產生謠言,稱38軍的軍官集體辭職,該軍拒絕入京。為破除謠言,38軍的軍官被召集在一起,譴責他們的前任軍長(徐勤先),並宣誓堅決服從命令,實行戒嚴。1份文獻這樣寫著,「情況多變,很混亂。我們對鬥爭的殘酷性估計不足。敵友難分,攻擊目標也不明確。」

李曉明表示,「我個人沒有做錯事,但我覺得作為其中一個成員,作為一個參與者,這是中國軍隊的一種恥辱。」他當時25歲,是第39軍的1名雷達兵。他在澳大利亞接受採訪時表示,「我們的部隊受到的教導是,我們不準朝學生開第一槍,如果我們朝老百姓開了第一槍,我們就得對歷史負責。」即使接受1周培訓,解放軍將領依然擔心軍隊奪取天安門廣場的決心有多大。

1位與軍隊有聯繫的前黨內研究人員在接受採訪時確認,存在1份由7名軍官聯署的請願書,呼籲領導層退兵。這名前研究人員名為張剛,當時曾試圖協調抗議者與政府達成妥協。他表示,請願書中寫道,「人民軍隊是屬於人民的軍隊,不能同人民對立,更不能殺死人民。」

張剛說,軍中對戒嚴令的疑慮的擴散讓鄧小平等人非常擔心,以至於他們切斷很多所謂的「紅機子」(紅色電話)。高層官員本可以通過這種電話互相聯繫。但王東試圖利用自己的高層關係,組織軍隊內部人士表達不同意見。1989年5月,複印的請願書傳遍北京,但其來源和真實性並不清晰,因此削弱它的影響力。

據報導,就在請願書傳至北京各處之時,共有18萬至25萬名士兵從全國各地趕來實施戒嚴。雖然北京普通民眾進行反抗的舉動已經得到充分證實,但相關文件及採訪內容說明,荷槍實彈的士兵進入北京時,居民沒有感到害怕,而是奮起反抗,由此在部隊內部引發了沮喪、失望的情緒及謠言,這些都讓士兵們有所動搖。

當時,來自河南農村的士兵陳光只有17歲。他的部隊被學生圍了起來,在此之前,就是5月20日,他所屬部隊的1萬名士兵被攔在長安街上。他回憶稱,在3天的時間裡,疲憊不堪、孤立無援的士兵在炙烈的太陽下緊握槍支,居民和學生給他們送來食物,並帶他們上廁所,還無時不刻地向他們灌輸軍人的正義事業,「就連上廁所都不會停,」陳光接受採訪時說。「一個人講累了講啞了,另一個上來繼續跟你講。」

報導稱,6月3日,保持克制的訊息被放棄了。一些當年的士兵表示,軍隊當天接到命令,要求「不惜一切代價」在第二天清早奪回天安門廣場。根據1份記錄,有1個營的黨員在出發前的儀式上宣稱,「誓死到達天安門。」有些部隊的軍人用寫血書立誓的方式表決心。然而,根據現場士兵的描述和軍方的文件,這種虛張聲勢還夾雜恐懼和困惑,而後兩種情緒因抗命部隊可能會調轉槍頭的流言而被強化。

駐紮在山西省的第63集團軍的一份記錄顯示,「當時部分官兵思想上出現一些波動。」63軍是被調集實施鎮壓的主要力量之一。「有的感到事態嚴重,心裡有些恐慌。有的感到兩次都沒法進去,對這次開進有些畏難。」李曉明回憶說,當39軍116師離開北京東部遠郊的臨時駐地時,他最大的恐懼是,他們部隊可能要打38軍,因為後者的忠誠度因徐勤先的抗命而有軍隊背叛的傳言。

李曉明說,他所在的116師的師長許峰沒有理會向天安門廣場進發的命令,他因而無需決定是否開槍。在得知軍隊展開血腥鎮壓後,許峰在衝突較為緩和的東郊按兵不動,還假裝軍中的無線電通訊出了故障。李曉明仍能回憶電台裡瘋狂的呼叫,「116師、116師,你們在哪兒?」

文獻顯示,在發生大規模屠殺的區域,軍隊在每次行動的關頭都頗為迷惘。根據參加當時抗議活動的學者吳仁華的說法,領導層大約是在當晚9:30分到10點之間批准使用實彈。吳仁華撰寫2本關於軍方鎮壓行動的中文書籍,目前人在洛杉磯。他說,指令是口頭傳達的,關於何時開槍、如何開槍並沒有給出指示,而且,很有可能未能傳達到所有部隊。他在電話採訪中說,「朝天鳴槍,還是對人群開槍,沒有說清楚。」

據與38軍同行的王永利(音譯)描述,一些民眾向軍隊扔磚頭和瓶子,然後用鐵棍襲擊軍車。他表示,戰士們又緊張又生氣,一開始向天開槍,不過,到了某個時刻,他們的步槍瞄準了人群。「也沒說打,(當官的)就說『狠狠教訓下這些人,』那戰士手就發狠了,」他說。「啪,一扣那個扳機,轟轟轟轟轟,跟下雨似的,嘩地就朝天上打去了。」

真實的死亡人數可能永遠不得而知。但據估計,被槍殺或遭坦克碾死的平民至少數百人,多則有逾千人。官方說法是300人喪生,多數是士兵。

隔天黎明,當時是新華社記者的歷史學者楊繼繩設法趕到木樨地。這一帶位於天安門廣場以西,軍隊的攻擊行動在此遭到激烈抵抗。他看到廢棄的單車凌亂堆在地上,還有燒焦的車輛和一灘灘乾涸的血跡。他回憶道,「到處都是槍眼。」不過他說,最讓人不寒而慄的場景,也許是一面牆上塗抹的厚厚的血紅大字,寫的是「人血!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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