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扼殺了她的城市」──林鄭月娥為什麼會失敗?(下):關鍵決策一步錯、步步錯

2020-07-04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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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大力鎮壓群眾,被認為事前得到林鄭月娥批准。(郭晉瑋攝)

警方大力鎮壓群眾,被認為事前得到林鄭月娥批准。(郭晉瑋攝)

美國知名專欄作家麥克勞夫林(Timothy McLaughlin)在《大西洋期刊》(The Atlantic)撰文批評香港行政長官林鄭月娥是一名「使城市滅亡的首長」,自她掌政以後,香港就陷入了衰退。

現年63歲的林鄭月娥最高學歷為香港大學社會學學士,1981年畢業後便考取公務員,展開40年、擔任過20多種職務的公務員生涯,她對事業有窮無盡的進取心。她曾獲得政府保送英國劍橋大學(Cambridge University)做研究一年,也因為那短短一年,讓她結識丈夫林兆波,隨後兩人結婚生下2子,起初他們全家人皆擁有英國國籍,也打算移居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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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鄭2007年為擔任香港發展局局長而放棄英國國籍後,定居英國計畫遙遙無期。2012年卸任發展局局長後,林鄭接下政務司司長職位,一做就是5年。隨著2017年行政長官選舉臨近,當時作為香港第二高官的林鄭月娥向知己透露,她對特首之位沒有興趣。一位匿名知情人士說,林鄭當時確實考慮退休,與家人來往香港與英國生活,但是當北京放棄前任特首梁振英時,她突然改變心意。

延伸閱讀:林鄭月娥為什麼會失敗?(上):香港官僚體制造就惡果

林鄭月娥與習近平在北京會面。(美聯社)
林鄭月娥與習近平在北京會面。(美聯社)

梁振英宣布不參選連任後,林鄭月娥表示:「這個變化非常巨大,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情況」,最後在2017年1月16日正式宣佈參選。林鄭月娥的職業生涯因此達到顛峰,1194名選舉委員票中,她拿下高達777票獲得壓倒性勝利,成為香港主權移交中國以來第一位女特首。

從SARS爆發到全球金融危機和雨傘運動興起,林鄭月娥官職飛升的那幾年,香港屢次經歷動盪不安,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為少部分人創造驚人財富,但房地產價格飛漲,基本工資停滯,讓大部分人住在狹小的公寓裡,中國在香港日益增長的影響力也令市民深感不安。林鄭月娥在宣誓就任的致辭中承認,現今香港面臨「矛盾」,這座城市「積累了很多問題」,她說自己的首要任務是「消除鴻溝,緩解挫敗感,並使我們的社會團結向前邁進」。

這是非常有野心的目標,在她之前的每任特首也曾竭盡心力想做好任務,這個職位需要管理世界上最繁華的國際金融都市,同時要在北京的命令與香港740萬市民的需求之間取得平衡。但是北京政權與香港市民的觀點已逐漸分歧,前香港立法會主席曾鈺成向麥克勞夫林指出:「當兩邊的利益和願望不同時,特首很難正確地平衡。」

香港首位女特首林鄭月娥上任一周年。(美聯社)
香港首位女特首林鄭月娥上任一周年。(美聯社)

上任前民調最低的特首

林鄭為歷任特首中第一位在上任前即獲得最低支持度27%,民眾平均給分僅落在不及格的50.3分,在一片民望低迷中竟高票當選,實為諷刺。此前她在香港便引起多件爭議,2014年香港人民「爭取真普選」聲浪高漲,當時身為「政改三人組」之一的林鄭,本該就此議題進行諮詢,但因政改方案中沒納入公民提名,被認為形同虛設,民調支持度來到最低點。

林鄭2017年宣布參選後,被爆料乘坐港鐵時不會使用八達通(類似台灣的悠遊卡)出站;遷居到高價的服務式住宅,竟因為新家沒有捲筒式衛生紙,異想天開跑到超商買,但超商販售的一般包裝衛生紙不符合需求,更因此搭計程車回官邸拿一捲衛生紙。種種爭議顯示出林鄭月娥「與民脫節」,更讓她在港人心中留下「不知人間疾苦」的形象。

香港最新流行的冥鈔,上頭有香港特首林鄭月娥等人的肖像及「特區地獄」的文字(美聯社)
香港最新流行的冥鈔,上頭有香港特首林鄭月娥等人的肖像及「特區地獄」的文字(美聯社)

一連串決策失誤帶來悲劇

林鄭月娥上任後,香港發生一連串打擊民主發展與自由的事件:民主派青年被法庭裁定取消立法會議員當選資格;香港民族黨被指為非法「港獨」組織,這是1997年以來,香港首度有政黨被禁;曾經為香港民族黨舉辦講座的香港外國記者協會也遭池魚之殃,協會副主席、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亞洲新聞編輯馬凱(Victor Mallet)的工作簽證「不獲續期」,形同被驅離香港;2019年初,香港立法會應北京要求,試圖推動《國歌法》。

然後2019年2月13日,林鄭月娥宣布提交修訂《逃犯條例》及《刑事事宜相互法律協助條例》草案,允許向中國大陸引渡罪犯,這引發人們對香港自治權遭到削弱的擔憂。麥克勞夫林認為,林鄭當時強調這與北京無關,她自己才是修例的主要推動者,這是她一系列重大政治決策失敗、公關災難中的第一個錯誤,從那以後,她每次都誤解了公眾情緒,並且忽略或錯過了使局勢緩解的機會。

2019年9月8日,香港反送中示威,參與者以海報諷刺特首林鄭月娥(AP)
2019年9月8日,香港反送中示威,參與者以海報諷刺特首林鄭月娥(AP)

忽視百萬民意,執意強推草案

隨著反對派的增加,林鄭月娥感到沮喪,並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衝破難關」,一位曾與林鄭會面討論立法的官員指出,5月中旬香港政府召開閉門會議,以說服香港商業大老和外交官支持《逃犯條例》。然而港府強推法案,引發大規模抗議活動,2019年6月9日超過100萬人上街示威,林鄭卻將民意輕描淡寫,任由警察對示威者的暴力行為日益惡化,這也使得香港市民堅信北京黑手早已伸進香港。

2019年6月13日,憤怒的抗議人士一度試圖湧向香港立法會,警方一共投擲逾150枚催淚彈、20發布袋彈及數發橡膠子彈,將激動的示威者逼退。林鄭6月底在特首官邸召集一批年輕的公務員探討現狀,兩名知道會議內容的人士說,她對局勢感到沮喪,但一反常態地對所有人的意見表達開放態度,談論到抗議的規模時,林鄭更表示她感到驚訝甚至是傷心。曾鈺成指出:「林鄭月娥本人私下向我承認,她無法應對政治危機。」

香港行政長官林鄭月娥4日發表預錄的電視談話,正式撤回《逃犯條例》修正草案。(美聯社)
香港行政長官林鄭月娥發表預錄的電視談話,正式撤回《逃犯條例》修正草案。(美聯社)

《路透》(Reuters)2019年9月放出一段錄音,據稱為林鄭月娥與商界人士舉行閉門會議時的講話,林鄭用英文表示自己有意下台,但遭北京阻止。「作為行政長官,給香港帶來如此巨大的破壞,這是不可原諒的。如果我有的選,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辭職。」但是這段錄音遭到林鄭否認,全國港澳研究會副會長劉兆佳也認為林鄭應該會做完5年任期,「任何退讓都是示弱」。

林鄭最終在2019年9月初宣布撤回《逃犯條例》草案,但警民對立已深,支持者基本上已經拋棄了她,反對者以各種文宣嘲笑、諷刺她,聲稱她是北京操縱的人偶。示威者歸結的五大訴求,包括全面撤回《逃犯條例》、調查警暴、撤回示威「暴動」定性、撤銷抗爭者控罪、實行「真雙普選」,她僅達成第一項。

2019年9月26日晚上,香港政府在灣仔伊利沙伯體育館舉行首場社區對話。市民當面狠批林鄭月娥,要求她下台謝罪。(美聯社)
2019年9月26日晚上,香港政府在灣仔伊利沙伯體育館舉行首場社區對話。市民當面狠批林鄭月娥,要求她下台謝罪。(美聯社)

在全場反對下推行蒙面禁令

仍試圖挽回民心的林鄭月娥,在9月26日召開首場與市民見面的「社區對話會」,一位知情人士表示,許多官員擔心出席市民會咒罵她,出現向她扔水瓶或鞋子的失控場面。活動進行時,林鄭果然遭受與會市民猛烈砲轟,場外更有抗議者聚集,導致她在會場內等待了好幾個小時,才在嚴密警備護送下離開。

同樣在9月,林鄭月娥召開閉門會議期間詢問官員,是否認為禁止戴口罩會損害香港的法治?一位了解會議情況的人士告訴麥克勞夫林,幾乎所有人都舉手認同這將損害法治。但是跌破官員眼鏡的是,林鄭月娥仍然執意採取激烈的限制舉措,援引港英殖民時期的《緊急法》,繞過立法會,逕自實施蒙面禁令,只因為她相信這將有助於遏制暴力抗議。

2019年10月4日,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宣布《禁止蒙面規例》從5日凌晨零時開始實施。(AP)
2019年10月4日,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宣布《禁止蒙面規例》從5日凌晨零時開始實施。(AP)

「我希望香港人幸福和擁有希望」

麥克勞夫林表示,先前許多親北京的分析人士認為,中國官員的目標是一步步在香港制訂國家安全法,但林鄭月娥強推《逃犯條例》引發大規模抗議,似乎也打翻中國的如意算盤。但是現在,北京當局卻以香港暴力抗爭為藉口,在香港落實《香港國家安全法》,林鄭月娥最終還是無意間完成了北京交付的任務。

她聲稱,國安法只會影響一小撮人,但是國安法上路隔天大批港人上街示威,即有370人遭捕,港府更指稱「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口號如今具有港獨、分裂主義或顛覆國家政權的含意,警告民眾切勿以身試法。這意味著未來香港將有越來越多口號與行動被禁,自由大幅受到限縮。

回顧林鄭月娥2017年任職時,曾被問及任期內將恪守的決策標準與試金石是什麼,當時林鄭回應說:「我希望香港人幸福並擁有希望。」她一直未能觸及自己的標準。

「港版國安法」由香港特別行政區在香港公布實施,有關公布已由行政長官林鄭月娥簽署,並於6月30日晚間刊憲生效。(取自香港特區政府官網)
「港版國安法」由香港特別行政區在香港公布實施,有關公布已由行政長官林鄭月娥簽署,並於6月30日晚間刊憲生效。(取自香港特區政府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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