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關注的同性婚姻釋憲案，大法官終於作成釋字第748號解釋。大法官認為，現行法律未允許同性兩人結婚，違反憲法第22條保障人民婚姻自由及第7條人民平等權的保障，立法院應在2年內修法，保障同性婚姻。解釋作成後，新聞標題一片「民法違憲、挺同大勝」。然而，如果我們不是標題黨，不是只看懶人包，而是仔細去看大法官解釋理由書，恐怕會生出一個疑問：挺同真的大勝了嗎？
的確，無論在解釋主文及理由書中，大法官都宣告民法第四編親屬第二章（婚姻章）與憲法第22條保障人民婚姻自由及第7條保障人民平等權之意旨「有違」。理由也說得清清楚楚、堂堂正正，洋洋灑灑19點，但是理由書中一些「眉角」，我們也不能忽略，否則可能錯誤理解大法官的真意。
挺同人士大概會注意到釋字第748號解釋最大的重點：「只要容許相同性別二人得依婚姻章實質與形式要件規定，成立法律上婚姻關係，且要求其亦應遵守婚姻關係存續中及終止後之雙方權利義務規定，並不影響現行異性婚姻制度所建構之基本倫理秩序」，但卻很可能忽略了「倒數第二點」的文字：
現行婚姻章有關異性婚姻制度之當事人身分及相關權利、義務關係，不因本解釋而改變。又本案僅就婚姻章規定，未使相同性別二人，得為經營共同生活之目的，成立具有親密性及排他性之永久結合關係，是否違反憲法第22條保障之婚姻自由及第7條保障之平等權，作成解釋，不及於其他，併此指明。
什麼意思？大法官這段話的意思是說，我們只認為民法第四編親屬第二章「部分條文」（同性不能結婚）有違憲之處，但我們認為其他地方沒有違憲。這很重要，要講3次。
首先，讓我們回顧一下挺同、反同人士的主要訴求與異同，我只講最核心的4點就好：
| 挺同 | 反同 | |
| 能不能在一起？ |
同性可以建立伴侶關係， 且應該是婚姻關係 |
同性可建立伴侶關係， 但不是婚姻關係 |
| 修什麼法？ |
應該修民法。 立專法是歧視 |
不應該修民法， 應該立專法 |
| 破壞傳統文化？ | 不會破壞現有傳統文化 |
會破壞現有文化 （例如：考考妣妣？） |
| 生育問題 |
同性可以領養， 和異性沒差異 |
同性無法自然生育 |
從這4點可以知道，反同並未反對同性「在一起」，只是「名義」不一樣（希望是伴侶而不是婚姻），因此，大法官解釋文其實是找到了2者間的「共識」，告訴大家，同性「在一起」是人權。並且，大法官在理由中說明了，有沒有生育，不是婚姻的要件，因此能不能結婚不應該考慮生育問題，在這2點上，挺同獲得了勝利。
然而，其他的部分呢？挺同贏了嗎？很不幸，看起來挺同似乎沒有贏。第1，大法官只說了「永久結合關係」，沒說這個必須是「婚姻關係」，換句話說，修民法加入「同性只能成立伴侶關係」，大法官沒說不可以；第2，大法官只宣告了婚姻章部分條文違憲，其他章沒有違憲。
親屬編一共有七章：「通則、婚姻、父母子女、監護、扶養、家、親屬會議」，其他六章都沒有違憲。那六章包括了什麼？隨便舉幾條大家看看：
1、 第967條：「稱直系血親者，謂己身所從出或從己身所出之血親。稱旁系血親者，謂非直系血親，而與己身出於同源之血親。」
2、第 1061 條：「稱婚生子女者，謂由婚姻關係受胎而生之子女。」
3、第 1073-1 條：「下列親屬不得收養為養子女：一、直系血親。二、直系姻親。但夫妻之一方，收養他方之子女者，不在此限...」
這幾條沒有違憲，意味什麼？A和B是同性別，結婚，可以，你們彼此間誰要叫夫誰要叫妻，甚至要叫其他的稱呼，婚姻章應該修一下。但生了小孩，有血緣關係的一方（假設是A）是直系血親，沒有血緣的一方（假設是B）只能收養，且小孩不算雙方的「婚生子女」。
還有，記得作成解釋前，法務部長那句被嘲笑許久的「考考妣妣」嗎？ 從大法官的解釋理由書中看來，這句話他們不認為是笑話。因為民法「父母子女」章不違憲，所以什麼人該稱為父、母、子、女，仍然依現有的規定。考還是男的，妣還是女的。因為改變這些會衝擊到現有的倫理秩序，所以大法官宣告這些條文不違憲。同性婚在這些條文面前還是受限。
你覺得影響不大嗎？很難說。2年後，即使立法院來不及修法，同性戀人都可以依釋字748號逕行去戶政機關登記結婚，身分證上的是「配偶」欄，登記起來沒問題。但是等到有孩子了，要登記父母時，戶政機關還是會刁難你們，因為大法官沒說父母子女章違憲，他們不知道誰要登記在父這一欄，誰又登記到母這一欄。
大法官解釋理由書中的文字很明確，未來立法院若要主張民法違憲然後去修除了婚姻章以外的其他章節，恐怕還有爭議。
＊作者為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高級助理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