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拿台北市長柯文哲怎麼辦？視察世大運場館親自「試跑」竟跌了個狗吃屎，他沒事人一般，下午還在臉書貼出勵志文：「跌倒了，再站起來就好，然後還是勇敢的衝到終點。」這樣的柯文哲，很難不讓人喜歡。
不過，好好的到東南亞走一趟推銷台灣觀光，卻迸出一句「香港很無聊，一個小島，有什麼好看的？」讓政大教授陳芳明忍不住臉書開罵，「好丟臉的市長！」沒想到，柯文哲返台後一場演講，竟加碼演出指：「香港不是只有小，連自由的靈魂都沒有」、「新加坡是住在籠子裡的金絲雀」；結果場內聽講的香港民主思路理事黃梓謙即時回擊：「我們不是沒有靈魂、沒有思想的小島。」新加坡學者李德紘反問：「台灣最自豪的是民主化，不過民主化是否促進了台灣人民之間的尊重？」總是「慣性失言」的柯文哲，還有改變的可能嗎？
柯文哲能捲起政治旋風，以「白色力量」當選市長，很大部份就是因為他屢屢「失言」，調侃他的人以「白目的力量」形容他，但他不因此讓人討厭，或許因為對比朝野之虛偽，寧可支持「真誠的白目」或「白目的真誠」，但不論何者，當這樣的「失言」落在他國身上，就很難不落入陳芳明對他的批評：「完全暴露了他個人文化修養之低落」。
其實，這樣的柯文哲，在台灣絕非獨一無二。十三年，時任外交部長的陳唐山與鄉親閉門會議中一句，「新加坡就像鼻屎一樣小，就是抱中國的LP。」只是陳唐山當年語出驚人，還有一個客觀情境，因為時任新加坡外交部長的楊榮文，於聯合國大會上發言支持「一個中國」、反對台灣獨立。
二十三年前，還是未具政府公職、旅居德國的文化人龍應台曾經寫下〈幸好我不是新加坡人〉，引起軒然大波，套用新加坡專欄作家劉培芳的說法：幾乎成為「新加坡芸芸眾生的公敵」，龍應台為此還寫下「補述」說明她批評新加坡的前因後果。
龍應台寫下激起新加坡人公憤的文章也是有前提的，因為歐洲與東南亞的二十二個外交部長在德國開會，星國外長左一句「我們亞洲經濟發展」右一句「你們歐洲輸出文化價值」，更重要的，就在會議前不久，新加坡吊死了一個販毒的荷蘭人；還有一位客座新加坡大學的美籍教授因為在《國際論壇先鋒報》批評新加坡的司法制度，惹得警察上門訊問九十分鐘後，這位教授立刻請辭回美，事後對媒體說，他不敢留在新加坡，怕被逮捕。人在歐洲的龍應台雅不欲新加坡口口聲聲代表「亞洲價值」，她說：給「我再高的經濟增長，再好的治安，再效率十足的政府，對不起，我也不願意放棄我那一點點個人自由和民主。」
二十三年前，台灣已經解嚴，距離總統直接民選還有兩年，距離第一次政黨替還有六年，然而，台灣社會是蓬勃奮發充滿自信的。
二十多年過去，龍應台前年接受新加坡《聯合早報》訪問時，重提「舊文」，不迴避二十年的變化和當年文章引發的爭議，她以「在大航空母艦旁的一葉扁舟」形容星港台，航母轉一度，就足以掀起滔天大浪，新加坡的優勢是做為獨立國家，可以更理性冷靜的處理這個國際關係，港台則糾結艱難許多。對她曾經自豪的民主自由，她這麼說：「新加坡的自由，大家都公認太少；台灣的自由，大家認為太多；但我認為這不是自由多少的比較，而在於對自由與紀律誰能拿捏的最好，這叫成熟─公民素質的成熟。」
從陳唐山到龍應台，從公職到文化人，不論是基於義憤或對文化的思考與堅持，都有其前提；對比之下，不論是為了推銷台灣觀光，或者演講展現台北執政榮光，柯文哲的講題是「改變台北，先從改變文化開始」，台北市政府官網上的標題是「柯文哲：堅持價值信念比政策更重要」，柯文哲貶人以揚己的作法，恰恰與他彰顯的「價值」相反，柯文哲並無此自覺，但當場被吐槽後，立刻轉換面貌，回應表示台灣的國際化遠遠落後香港，GDP落後星國，經濟在吃老本…。
柯文哲甚至不知道，當他說香港沒有自由的靈魂的時候，其實香港曾經開中國自由獨立報業之先河，兩岸對峙而威權統治的殖民香港是左中右各路言論的匯聚地，還有，別忘了佔中主題曲《海闊天空》：「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香港的悲愴就在於不肯禁錮放縱不羈的自由靈魂。
回溯這二、三十年，台灣吃老本的何止經濟？台灣引以為傲的自由民主不也在吃老本？當柯文哲演講中大談東南亞諸國羨慕台北可以突破種族、意識形態與政黨包袱，「台灣的民主、自由、多元、開放，已經變成亞洲的新價值」，他可能落入當年讓龍應台難以忍受的星國外長之言的境地，誰能代表「亞洲新價值」？實在難說，但肯定不是柯文哲說了算，台灣經濟陷入悶局，這是事實，然而，即使台灣窮得只剩下自由民主，這個自由民主還是值得我們珍惜，只是，敝帚自珍可也，別再吃他國豆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