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季的文學心事:陳列割草

2014-09-14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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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編輯人遇到好作家讀到好作品本屬平常事;1981年有幸讓〈地上歲月〉「出土」1988年又有幸推薦他寫《永遠的山》則是奇特的緣分。當年我沒跟陳列說這些事,只默默祝福並期待著他的下一本書;時隔十餘年又有緣巧遇《躊躇之歌》才欣喜的與他分享這些秘辛。絲微遺憾的是《躊躇之歌》於2013年秋出版時,距離《永遠的山》已經二十二年!——這「大隻雞」未免「啼」得太慢,難怪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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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慢啼者」得了「第一屆聯合報文學大獎」,恰恰印證了1981年他為〈地上歲月〉寫的得獎感言:「足證散文還是大有可為。」

然而我一直覺得〈無怨〉未了。

獄中近五年,為何只有四千字〈無怨〉?《躊躇之歌》第一章〈歧路〉結束於入獄,第二章〈藏身〉開始於出獄,之間的「牢獄歲月」彷如陷落地底不見蹤影。這個「失蹤」頗讓我不解。2010年春讀過《躊躇之歌》初稿,曾建議他增加一章〈無怨〉補寫獄中歲月,他卻認為不宜。

「那裡面太複雜了,」他說,「要用小說的方式寫比較妥當。」

「啊—?」我大吃一驚,「你是說獄中歲月要寫成小說?」

「對啊,」他那天沒割草,語氣很輕鬆的說,「我也可以寫小說囁,妳以為我不會寫呃?」

「你當然會寫,」我想起他翻譯的那本小說,「你會寫得像《黑色的烈日》一樣好。」

「哎喲,別這麼說啦,妳還記得那本書呃?」

怎麼不記得?

1981年之後,輾轉聽一些文友說他繫獄期間(1972–1976)以一種「特別的方式」翻譯了一本書;出獄後以翻譯糊口之餘,不忘整合修改那些「零碎」的譯稿並出版。——那應是陳列的「第一本書」,但僅止於傳聞未曾閱讀。

1983年五月,意外收到陳列寄來那本傳說中的書—《黑色的烈日》(1979,千乘出版社)。封面右上角「陳麟譯」(隱去其本名中的「瑞」);底下醒目的褐底反白字「抗議小說」。再底下一段黑體字:「歷史所流經的路線有著許多迂迴曲折;現在他已跟不上這股水流,所以必須成為溺水者的屍體而被棄置於流程的轉角處。對嗎?」

《黑色的烈日》(Darkness At Noon,1940)是猶太裔匈牙利作家亞瑟.柯斯勒(Arthur Koestler,1905–1983)代表作,描述俄共革命、黨內鬥爭及鬥爭失敗者被捕入獄後的再鬥爭、猜忌、洗腦、背叛、審判、槍決…。1998年藍燈書屋評選「20世紀百大英文小說」,該書名列第八。陳列當年尚難預料此事,但於獄中翻譯此書也許有意隱喻「囚房裡的囚房」、「抗議中的抗議」;多麼沉痛的雙重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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