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明亮的地方》選刊(1):光和光的背面

2014-09-09 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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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日漸衰朽的國民黨官僚系統相比,台灣的公民社會新發於硎、朝氣蓬勃,宛如「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台灣未來的希望,已經從反對黨那裡轉移到年輕世代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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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一四年四月底,我第四次訪問台灣的第一天,先趕去輔仁大學聽「哲學星期五」系列講座輔仁場次的開幕演講──由葉菊蘭女士講「剩下的事還有很多:鄭南榕留給我們的遺產」,而我的演講則是下個月的第二場;然後去義光教會探視正在爲反核四而絕食的林義雄先生,幾年前我與這位「台灣的甘地」有過一次長談的機會,他絕食的消息牽動著我的心。

在輔仁大學,那麼多臉上帶著稚氣的學生站起來自我介紹時,表示他們來此聽演講是為了更多地了解鄭南榕,他們大聲重複鄭南榕那句擲地有聲的話,「我支持台灣獨立!」我不禁想起在綠島監獄的高牆上看到的蔣氏政權的一句標語:「台獨就是台毒。」數十年來,有多少人被這句緊箍咒壓得抬不起頭來。如今,年輕世代終於昂首挺胸地說,獨立和自由一樣,是無比美好的偉大價值。

在義光教會,我看到有不少年輕人在當志工,幫助維持周邊秩序。儘管周圍充滿悲情的氛圍,但我走過去簽名時,志工仍然面帶微笑、彬彬有禮。這不是優雅的反抗,什麽才是優雅的反抗?一直以來,我最擔心的便是,在漫長的反抗暴政的過程中,反抗者與反抗的對象變得越來越相似。林義雄說過,愛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力量,唯有愛才能確保平安。我想補充一句:愛,更確保了反抗者不至於墮落成壓迫著。那個炎熱的下午,我與好友、人權律師滕彪一起,在義光教會門口,向著林義雄先生絕食的房間鞠躬良久,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在我的這本書中,會寫到葉菊蘭擔任「終身志工」的鄭南榕紀念館,也會寫到作為林宅血案發生地的義光教會以及林義雄先生在宜蘭成立的慈林基金會和台灣民主運動館。

而這一天的經驗讓我意識到,我要寫的不僅是一段已經逝去的歷史,而且是鮮活的、正在向當下延伸的歷史。無論是在綠島和景美聽白色恐怖受難者講述獄中生活,還是在紫藤廬聽「廬主」周渝講殷海光和《自由中國》的往事;無論是在阿才的店中與司馬文武淺斟低唱、談黨外運動時代與情治部門玩老鼠戲貓的往事,還是在柏楊文物館偶遇那位當過警總憲兵的館員並聽他袒露自我贖罪的心路歷程……這些「在路上」的故事,讓我深切地感到,自己是歷史的參與者與分享者。

台灣的轉型正義遠未完成,追索歷史真相是必須邁出的一步。對於經受過中共祕密警察酷刑折磨、差點成爲「中國的陳文成」的我而言,與逝去的陳文成、鄭南榕、賴和、楊逵、胡適、殷海光、柏楊以及還健在的林義雄、郭振純、陳欽生、姚嘉文、黃文雄們的相遇與相知,有一種相濡以沫的溫暖,更有一種薪火相傳的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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