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延丁專欄:夜來風雨聲 故事知多少

2017-02-12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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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春古厝空拍照, 攝於2013年,現在古厝外的草地全被圈進鐵絲網劃入開發範圍,已經被怪手挖開,包括部分竹塹。(寇延丁提供)

恆春古厝空拍照, 攝於2013年,現在古厝外的草地全被圈進鐵絲網劃入開發範圍,已經被怪手挖開,包括部分竹塹。(寇延丁提供)

夜宿恒春,總覺得一夜都在下雨。正逢恒春風季,那種連風帶雨的感覺。但是早起看看地並不濕,不像下過雨的樣子。第二天、第三天還是一樣,一夜風聲雨聲。不過彼時已經知道:我耳中的雨聲不是真的雨聲,而是房前房後竹葉在風中拍手的聲響。或者,更準確一點,是竹塹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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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厝竹塹照。(寇延丁提供)
古厝竹塹照。(寇延丁提供)

我是到了恒春第二天,在張家古厝轉悠,才第一次把 「竹塹」這個詞跟實物對上號。第二天一早,借宿家庭的主人張洧齊帶我熟悉環境,指著那一道密密實實的由竹子組成的屏障告訴我:「這個竹塹就是我們家族的城牆,比城牆還好,因為我們祖先種下的都是台灣原竹種刺竹,比鐵絲網還管用。甚至比城牆還耐久。同期建成的恒春古城,城牆幾經修繕,而祖先種下的竹塹,如果不是人為破壞,可以一直延續到現在。」他站在張家古厝比劃著:「竹塹外面還有護城河,一道很深的溝,有水,外面還是一道竹塹——原來這竹塹還不是一層,是好幾層。之所以要這樣層層護衛,是因為附近的原住民太厲害了。儘管建這房子的先祖還娶了一位原住民家的女兒姨太太住在白沙,但一定要重重衛護才能安心。」

張洧齊告訴我,我暫住的張家古厝與古城同齡,恒春古城建城一百四十多年,也就是說,一夜沙沙作響讓我疑似雨聲的,是已有一百多年歷史的竹塹被恒春東北季風撩撥出的 「古樂」——我好幸運。

恆春張氏家族聚落圖。(寇延丁提供)
恆春張氏家族聚落圖。(寇延丁提供)
恆春張氏家族聚落遷徙圖。(寇延丁提供)
恆春張氏家族聚落遷徙圖。(寇延丁提供)

恒春張氏的祖先来自福建漳州平和,客家人張原吉是明代遺民,明末移民恒春墾荒造屋,到張洧齊已經是第十一代、他剛剛出生不久的兒子是第十二代人,但聽他介绍,渡海而来的福建張氏在台灣已經傳到了第十四代,七千多人,是恒春第一大姓,曾是佔地最多的「瑯嶠皇帝」。

恆春古厝照。(寇延丁提供)
恆春古厝照。(寇延丁提供)

恒春古城是遊客必去的景點,1875年、清光緒元年在這裡築城設縣,是台灣僅存、專門用於防守的單邊城牆。古城周邊保存至今的古蹟、特別是仍在使用的家屋已經不多了,目前所存幾處都是建於不同時期的張家古厝,洧齊夫婦和他們剛出生不久的兒子住的是恒春北門古厝,是移居恒春的第五房第六世張文珍建,是獨特的「恒春厝」。

恆春古厝短出簷。(寇延丁提供)
恆春古厝短出簷。(寇延丁提供)

所謂「恒春厝」,與恒春的風有關,恒春多風、且是大風,恒春古厝最大的特點,就是防風,冬季有「落山風」,夏季有颱風,都強勁無比,所以恒春古厝不僅沒有房檐,還會在房檐位置的瓦上再加蓋幾層磚或者女兒牆,把房頂瓦壓住,免得被風吹落揭翻。 沒有了探出來的房檐,但還需要房檐的功能,恒春古厝相當於在房檐外又加蓋了一道牆,像是把房檐也蓋到了房子裡,一進門向左右一看,就像進到了一條窄窄的巷子裡,他們管這叫「巷路」。

恆春古厝巷路。(寇延丁提供)
恆春古厝巷路。(寇延丁提供)

聽洧齊講解真真如數家珍,這個祖先代代相傳的就是他一家人每天容身其間衣食住行的家。但聽他一路琳琳琅琅講下來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反而不是房子,而是人,與之相關的人。

車城後灣龜山鳥瞰恆春半島聚落分布照。(寇延丁提供)
車城後灣龜山鳥瞰恆春半島聚落分布照。(寇延丁提供)

第一個與人有關的關鍵字,是「原住民」。「這裡的原住民太厲害了。他們有出草、獵人頭的習慣,是真的會殺人的。」恒春,在我走過的地方裡,遠不是原住民文化最集中最佔優勢的,至今在恒春古城中也較少原住民文化痕跡,但在洧齊的導覽裡,「原住民」是常常出現的一個詞,不僅小到自家先祖衣食住行的選擇皆與此有關,大到登高遠眺指點恒春航道山路聚落構建與族群佈局,莫不與此有關。

恆春古厝水井。(寇延丁提供)
恆春古厝水井。(寇延丁提供)

張文珍是遷台張氏第六代人,由先祖開始在這裡開墾置業,至他已是當地最大宗族、富甲一方的大戶。水井是農耕时代的重要資源,很多村落都是圍繞水井來建的,經常是一個小村莊一二十戶人家共用一眼水井。張家可以一家獨享一眼水井,是當時當地最有錢的人。

張文珍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建新屋。 洧齊賣了個關子,讓我猜猜建房的材料是怎麼來的?

其實不用猜的啦,此前已經從很多資料上看到過從福建海運建築材料的事。建房磚瓦木料都是從福建運來的。

但是,張氏祖先在建房安家之前,要先搞定保安問題。當然不是請保安公司,那是農業社會還沒有保安公司,就算是如張家這樣殷實人家,也都是耕田種稻的農戶,只能自己動手想辦法。 「高築牆,廣種糧」是千秋萬代誰都想做的,但築土建城是大工程,那是欽差大臣沈葆楨才能做的事兒,幾十萬兩白銀,歷時十幾年,不是一家一戶農人能做的,就算你是「瑯嶠皇帝」但畢竟不是真皇帝。農人靠天吃飯,他們的生計是從土裡種出來的,農人保安,最好也能從土裡種出一道天塹——於是就有了竹塹。在打了井、挖了溝、種了竹子之後,張氏祖先還做了另外一件事:在竹塹以内的區域裡種菜種樹。洧齊手撫院子裡的幾株百年老樹:「這叫毛柿樹,结的柿子不好吃,但木材材質很硬。祖先建房時候就想到了修房的需求,一旦修房需要木頭,是不可能去附近山裡伐木的,山區是原住民的地盤,可能沒砍到木頭反而丢了性命,不如在自己家裡種樹。」洧齊帶我在古厝的竹塹裡轉悠,竹塹圍起来的大約一千坪,祖先千里迢迢聘請來澎湖匠師在這裡建起了红磚红瓦五開間的家,是傳統建築中的「一條龍」。院落之内有水源、有菜地,有毛柿樹,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口井——如此一來,竹塹之内的一家人,是可以在周邊原住民出草猎頭的生命威脅之下,關起門來朝天過的。

西元1904年日本人繪製台灣堡圖顯示恆春古厝位置。(寇延丁提供)
西元1904年日本人繪製台灣堡圖顯示恆春古厝位置。(寇延丁提供)

但人,是不可能關起門來朝天過的,這就引出了第二個關鍵詞:「日本人」。 在介绍古厝歷史的時候,「日本人」也是一個反覆出現的高頻詞。提到日本人,一個是與拆除有關,一個與改變有關。對於日本人,古早一般台灣人認知只是改朝換代,無所謂殖不殖民、佔不佔據,只是政權不同而已,做的事情是差不多的,所以習慣稱呼:「日本時代」而不是國民黨慣用的「日據時代」;日本時代,來到台灣,先是大拆,不给任何人留與自己分庭抗禮的堡垒,包括拆掉了台灣的城牆,只餘兩處,左營、恒春以示懷柔。那麼多城牆都拆了,覆巢之下更况竹塹乎?清朝時代,恆春有四座竹塹,一座在頂頭溝、一座在虎頭山 、一座在龍水、一座在北門,都属土皇帝張氏一門。「日本人不允许你有自己组織網络和防禦系统,出了一個部落改善政策,所有的竹塹都被強制拆除。只餘北門張家古厝的竹塹有一部保留至今。」

說到改變,日本人統治推行的標準化具體到衣食住行的细節,處處可見。

斗子砌內牆裝填物。(寇延丁提供)
斗子砌內牆裝填物。(寇延丁提供)
斗子砌外觀。(寇延丁提供)
斗子砌外觀。(寇延丁提供)

恒春古厝的斗子牆分為兩層,裡層是楓港石和石灰红土,外面再貼一層尺二红磚作裝飾,而且,還有兩道牆,在常規房檐最外面的地方也築一道牆,即能支頂房檐滿足日常生活對房檐的需求,防風防雨,還有助於抵禦酷熱,牆與牆之間那條狭窄的走道,叫巷路。

恆春古厝中門。(寇延丁提供)
恆春古厝中門。(寇延丁提供)

因為有了巷路,恒春古厝也就有了兩道中門,通常外寬內窄,外面的一層風吹日曬,修砌門檻的紅磚風化毀損,要換新的。原本建房的材料都是從福建運來的,修房子需要的木頭可以用自己家的樹,但磚怎麼辦?日本人來了,不喜歡你跟中國太親近,於是中國手工磚買不到了,取而代之是日本機械做出來更大更厚的標準磚。

恆春古厝石頭凸仔耳。(寇延丁提供)
恆春古厝石頭凸仔耳。(寇延丁提供)
鐵製凸仔耳。
鐵製凸仔耳。

「恒春厝」建屋首要防風,門窗都會掛一道特製的防風板,要用凸仔耳固定。始建時用的是石料或者磚制的,這是每天都要用到的易損件,毀損再修時,已經是日本時代的鐵制凸仔耳。第三個關鍵字是“趙公元帥”。當然說的不是財神本人,而是——錢。說到這個問題,洧齊指著門口位置。讓我從不同時代的修繕方式看見一個三百年家族貧富興衰的歷史脈絡。

俗話說:「家大業大」,常人羨慕的大戶人家也背負著經濟壓力,特別是改朝換代的時刻。張家古厝紅通通的斗子牆下擺飾面清朝時期剪黏華麗的貼花,樣式氣派富貴,到了日本時代掉落了,沒落的家族選擇用水泥覆蓋,僅在中門兩側進出顯眼處,使用貝殼洗石子彰顯光澤和特別的手感,但這樣還是花錢多又費時間,另外幾處就只用水泥與砂子修補。

世代更迭人丁增加張家古厝幾經擴建加蓋,日據時期洧齊的曾高祖那代人在正房兩側分別加蓋了兩間,格式仍依古例,但房頂的福建紅瓦卻變成了日本的黑瓦。到了民國,祖父那代人又在右側加蓋兩間草頂屋。加蓋的房子越來越低、越來越來簡單。一方面是因為客家規矩,新蓋的房子不能高出正房,二則也是因為,家道中落不似上祖那麼有錢了,總是捉襟見肘。

第四個關鍵字是「張家人」——住在這房子裡的張家人。眼下住在這裡的張洧齊其實不是在這裡長大的,早在他的父親那代人,很小就出外謀生,遠離竹塹、遠離古城、遠離了土地。

泛黃的恆春古厝族人合照。(寇延丁提供)
泛黃的恆春古厝族人合照。(寇延丁提供)

當初築城設縣時,恒春望族張家沒有選擇進城,而是在城外北門不遠植下竹塹自成一體。他們務農為業,要跟自己的土地在一起,竹塹之內可以關起門來朝天過

官家的恒春縣城和張家的竹塹,相距不過幾百米,是彼時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幾十年下來,城裡經濟機會多、教育資源集中,「寧嫁城裡的窮人,不嫁種田的富人」,務農人家慢慢沒落,進入民國之後年輕人普遍出外打工謀生。張洧齊的父親少小離家,在高雄成家立業, 他在高雄出生長大,這個阿公伯父與姑姑幾戶人家合住的院落是他的“老家”。每到年節,父母會帶他回來與阿公團聚。他本來也像更多臺灣年輕人一樣,在城市求學發展,也許還會越走越遠去美國,直到20歲時阿公去世,屬於他的那間老屋就空了。

祖父張造雲合編之恆春張氏家族世系圖。(寇延丁提供)
祖父張造雲合編之恆春張氏家族世系圖。(寇延丁提供)

三十年前祖父與家族中六位長輩費了將近兩年修撰一份張氏族譜,但這是一個浩大工程,剛開頭就過世了。祖父留下的族譜默默地塵封在抽屜裏面許多年,直到他從臺北傳教返鄉,才終於下定決心要接續這份工作,起心動念是不想祖父的苦心埋沒,甚至不自量力想將家族歷史留給後代子孫,第一個困難是重新串聯中斷三十年的世代斷層,究竟去哪裡找這散居台灣各地的七千名族人?過去他們只是族譜世系圖中陌生的名字,如今要挖掘每一個人生故事,拼湊成為三百年家族發展的畫像,究竟要問什麼呢?所有的問題留給自己摸索,他計畫用三年的時間完成,為自己留下根在台灣,就要帶著妻子去美國完成學業,突然某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一群自稱是土地開發公司的人不請自來,說明他們來查估地上建物,將來拆遷後會合理賠償。

什麼?拆遷?

轟隆轟隆的怪手成天在古厝竹塹外施工。(寇延丁提供)
轟隆轟隆的怪手成天在古厝竹塹外施工。(寇延丁提供)

講到這一節,趙公元帥再次出場——還是錢。

「臺灣房價,有兩個地方是上百萬一坪的。一個在臺北市,這很正常不難理解,另外一個在哪裡你知道麼?」洧齊拋出答案:「就是恒春。」張家古厝所處地段已經被開發商盯上,如此天價房價,很多人都說這是大勢所趨資本主義的力量是擋不住的,但他不甘心還是要螳臂擋車做點兒什麼。土地開發商前腳離開,當天下午他立刻向屏東縣政府文化處提報古厝登錄文化資產,鬧了家庭革命,說服妻子放棄去美國讀書的機會,就因為「不想要功成名就回來卻找不到自己的根」,他找到堂叔張富宇領導,張富宇一句:「拆古厝?不可能! 無根那來的千年樹,萬年草。」

張氏子孫開始了比編篡族譜更艱辛漫長的兩年奔走,直到民國105年7月20日公告「恆春北門張家祖厝」登錄縣定歷史建築。「臺灣的政府是比較好欺負的,只要是有明確法律依據的東西,他們不敢亂來」”但謀求司法救濟也是一件極辛苦的事情,需要投入巨大的時間精力和財力。而且,更困難的是與開發商的周旋,有太多法律空子可鑽……總之,一直堅持到現在的洧齊用到最多的一個詞是「辛苦」。

最後出場的,還是人,住在這裡的人,不肯賣地賣房的人——「我們不要賣地的錢、也不要換新房,只想留住這個地方。」四年的族譜編篡與兩年的搶救古厝經歷,張洧齊看到家族正在凝聚,用這一代人的方式修復家族記憶,包括由第十代張富宇領導發起「北門張家古厝管理委員會」搶救古厝保存、九代張勝華發起「台東縣張廖簡宗親會」、第十代張榮志發起「屏東縣張氏宗親會」、第九代張佐榮、張炳隆、張正林、第八代張鳳恩發起「台灣恆春張家歷史教育協會」,個個出錢出力,不求回報,他們對家族的付出比起洧齊又多出好幾倍,拋磚引玉的恆春許多姓氏也瀰漫濃濃尋根認祖情懷。

「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頂得住。」

被評定為古跡的只是五間建於清代的古厝正房,但是,「幾個不同年代增建的東西本身就是臺灣建築演進的歷史,是當時政治經濟人文各種因素彙集的結果,是不是古跡呢?」張洧齊的問題環環相扣:「甚至,竹塹所代表的文化景觀是不是有保存的價值呢?換一個角度思考:抹平了所有歷史紋路,剩下的古厝還是古蹟嗎?不僅如此,幾百年來,在這片地方,竹塹之內已經形成恆春人獨特的生活方式,值不值得保存呢?」

領我到恒春龜山遠眺恒春不同族群的聚落時,他引我看哪裡是祖先最早登陸的港口,哪裡是第一代人放牧的虎頭山,哪裡的是張氏家族站穩腳跟之後河洛人、客家人與原住民的勢力劃分範圍:「這不僅是我們張家歷史,也是臺灣歷史的一部分呀。」

洧齊再引我看張家古厝夜夜風中送來“雨聲”的竹塹,提醒我注意兩叢不同的竹子的細節:「日本時代我們這一片竹塹能夠保留下來,已是僅留其形未留其實,竹子還有,也叫竹塹,但幾乎起不到竹塹的作用了。祖先種下的是刺竹,不僅長得更粗更密,更多橫生枝條盤根錯節,這種臺灣原生竹種品質堅硬,幾乎砍不動,枝節橫生而且多刺,根本不可能鑽進人。保留下來的北門竹塹被換成了桂竹,桂竹光滑,更細更矮更直,而且是可以砍斷的。」

「實在不甘心眼睜睜看著那麼多活著的歷史與文化在我面被抹平。」洧齊說我們坐著聊天的客廳不久前差一點兒就被拆除,因為這不在古跡範圍之內是他的祖父民國新建的,「如果不是張富宇叔叔拼命擋下土地開發,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了。」

從張家古厝看工地  原本的農田、田埂、溝渠等農業社會的歷史紋路全部都被抹平。(寇延丁提供)
從張家古厝看工地 原本的農田、田埂、溝渠等農業社會的歷史紋路全部都被抹平。(寇延丁提供)

「張家竹塹本來有三五層,後來慢慢變成了只餘這最後一層。除了日本時代的桂竹,屋後半圈還保留了祖先手植刺竹。這些竹塹本身,也是一段生長著的歷史。」張洧齊帶我去看自家房後不久前剛剛被開發商用鐵籬圍起來含部分竹塹在內的區域,已經平整了土地規劃了道路,年初五就已經有頭戴安全帽的人在工地忙碌:「一百多年存留至今一直活到今天的這道竹塹、這段歷史,經歷了原住民襲擊不倒、日本時代強制拆除不倒,也許就會倒在這幾天、倒在我們一力抗爭的張氏子孫眼前。過完年他們就會再次開工,明天的事情到底怎麼樣?我自己也不知道。」

後記:

「走臺灣路,看民主之所在;讀臺灣人,探民主之所來。」環島之行就早就想清楚了的,但是動身前對專欄一直沒有信心。說得出口的理由是擔心徒步環台一路勞頓背不了電腦,說不出口的是怕自己頭腦空空沒得寫,也怕寫出來的東西貽笑大方。

對於來去匆匆的遊客而言,用半年時間徒步環島太久了,對於瞭解臺灣而言又太短。我一個外人,能講出怎樣的「臺灣故事」呢?

此時,在行旅途中,在恒春颯颯風聲裡,住在萍水相逢的張家古厝,一百多年竹塹在風中擺動「雨聲」不絕於耳,借用張洧齊的電腦不知不覺流出長文——都是竹塹惹的禍,讓我在庭院之間讀到歷史的脈絡。

在恒春的風裡漫步一百四十年前的古城,是恒春人的珍寶,是財源,是臺灣人引以為傲的歷史,是受到各種保護的文物。如果我膽敢毀壞古城,一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相距不過數百米,是同為文物的竹塹,與古城建於同期,同樣承載著歷史。甚至,因為這是有別於「官方歷史」的生活之中的、依然活著的“民史”,在我看來更加彌足珍貴。但是,這個歷史卻正在被毀掉。

對我而言,竹塹本身、竹塹即將被的現狀、因古厝面臨開發威脅對張氏子孫的影響,同樣也是臺灣的歷史,正在進行時的歷史。

 感謝洧齊,感謝這個人用一道竹塹串連出一個臺灣故事,感謝我這一路遇到的臺灣人,因緣際遇引領我從屋後那叢紮人的刺竹觸摸到臺灣的歷史,也給了我邊走路邊「講故事」的行走方式。

老樹掩映下的恆春北門張家古厝。(寇延丁提供)
老樹掩映下的恆春北門張家古厝。(寇延丁提供)

*作者為自由作家、紀錄片獨立製片人。著有《一切從改變自己開始》、《行動改變生存--改變我們生活的民間力量》、《可操作的民主》等著作;先後建立了「北京手牽手文化交流中心」、「泰安愛藝文化發展中心」等公益組織,發起了「北京水源保護基金會飲水思源愛藝文化基金」。最近出版《敵人是怎樣煉成的?沒有權利沈默的中國人》(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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